等小田一走,她就起身往茶水间,顺便从那边的小门出去,在阳台上站着吹吹风,看到景深说结果已经寄到他手里,让她下了班过来拿。她以为事到如今,这件事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原来并不是,她看了看时间,还有两个多小时下班,这一刻,她真像一个等待判决的人。
临下班时,友欢忽然在lync上发了一套课程分析过来,让曾惜帮忙看看,做个修改。他们两人平级,分属不同的产业基地,技术切磋和交流是常有的事。曾惜努力让自己安静下来,这时候要把私事只能放在后面,先帮友欢看分析报告要紧。
等他们讨论完分析维度,已经七点多钟,友欢最后说:“鉴于咱俩的友谊,等你来上海,我决定带你见见我的新女友,你看如何?”
“那我没兴趣,你不如给我带一盒莉莲蛋挞,我更高兴。”
“曾惜,你就知道吃!”
“嗯,你说得没错,你女友又不能吃,不用带给我看。”她潦草回复着,收拾东西准备要走。看了看时间,正好可以做八点钟的班车。
啰嗦的友欢终于挂断了,她要关机时lync上陈卓发了讯息来,问她要不要走。
她考虑了一会儿,这件事终究是她一个人的事。她飞快的打了一行字给他,说约了饶静去她家看月亮,今天会晚归。
她匆匆赶到医院,景深仍旧下楼来接她。
她走在他身侧,跟着他上楼,一只手不自知的握着拳,手心出满了汗。
曾惜转头看他灯下侧脸,景深神色如常,也知道她在看他。边走边问她:“要我帮你看么?”
他终究还是怕她没有做好准备。
她听完沉默着,似乎考虑了许久,快走到他诊室门囗的时候,她摇摇头:“不用,我能自己看。”
他驻足,抬手去开门,一边认真看了看她,在心里悲悯的想着,她终于长大了。
医院的灯仿佛特别白亮,曾惜从景深手里接过那个牛皮纸的文件袋,她抓着袋囗,犹豫了好一阵,灯光刺眼,她微微感眉。
那里面只有薄薄的几张纸,她抽出来却特别费力,是她前二十八年的人生注解。她凝神在那首页的一行结论上,许多个晚上,她做过的设想,真的到了这一刻,却想不起来从前想过什么,为自己解释过什么,她一片空白。
景深看她低头专心在那页纸上,他也替她做过两种推论,不论是哪种,都不过是为了真相插自己一刀而已,这个执着的傻瓜,终究是被上一代人伤害了.....
他想这些同时,不能控制的,想起那年暑假的夏日午后,他趁着妈妈不在家,偷偷跑到后山上去抓金龟子,划破了膝盖又匆匆跑回来,撞上他爸爸房里有人,他们没关上门,他就站在那儿,看得一清二楚。他后来退出来坐在大门囗的台阶上,看那个女人从他家出来,回头一笑的眼睛,和长大的曾惜一模一样。
他叫她:“白阿姨。”
女人妖冶的拍拍他的头说:“阿深乖!来找惜惜玩啊。”
长大后仍在他耳边回荡着,经久不散的,像一段咒语......
他心里有个倾向的答案,不是因为镇上的那些流言,而是他亲眼见过。他看着曾惜低头不语,倾身过来从她手里接过那页结论来看。
果然,和他预料的一样。
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恨屋及乌过,他自问是能分得清楚的,然而又为什么没有履行当时答应她爷爷照看她的诺言呢,是因为他眼里他爸妈无穷无尽的争吵和他妈妈哭诉不尽的眼泪吗!他们恨的这个女人不见了,但有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女孩就在他身边,她叫他“景深哥哥”!她仿佛是她幻化出来的一个影子,叫他望而却步。真可惜,不用他做什么,她就已经是个可怜人了。
“惜惜。”他把文件收好,放回她手里。想说什么,该说什么呢,说什么都成了姿态高贵的同情。她灵魂美好,不该被同情!
她低声“嗯”了一声,没有抬头,他知道她是怕人看见她哭。他伸手把台面上的纸巾轻轻放在她手里。
“我是谁?”对她来说也许是个永远找不到答案的问题了。她妈妈,无论如何她还是想替她正名,替她维护的,然而这一页结论却打倒了她最后一点希望,她真的和他们说的一样,她也许比他们说的更糟......
他看她一只手紧紧攥着那个文件袋,只好低声劝她:“惜惜,往前看,别回头。”
她无声的点了点头。
第77章 陪伴
她起身要走时,景深跟出来,第一次开口要送她。
她摇摇头拒绝了他:“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回去。”
他看着她走过灯火通明的长廊,倔强而单薄的背影。
跨过去就好了,他在心里劝她。他依稀想起那年他刚上小学的时候,放学回家的路上,看到她和林家兄妹俩扭打成一团,他也想不到,四五岁的小姑娘竟这么难拉开,他赶走林家兄妹,回身看她时,她鼓鼓的腮帮上挂着两串晶莹的泪珠,越过他朝前面不屈不挠的喊叫着:“我是,我就是。”那倔强的嗓音,似乎还和现在一样。他牵着她回家,那时他还不知道大人们的事,他一直觉得她小雪团一样,是个漂亮的娃娃。她一路抽抽搭搭的哭着问他:“我就是亲生的,我就是,为什么他们都说我不是,为什么?”
他才隐约想起他爸妈也在家里嘲笑过曾惜家的事,说她父母是在外地结了婚回来的,结婚不到时间就生了小曾惜,这小姑娘肯定不是曾家亲生的。他其实听不懂,但看大人们说话时的隐晦表情,想来不是好事。再低头看她时,便特别同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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