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是一愣:“你怎么知道我是离家出走?”
顾微雪伸出食指指着他的脸隔空划了两圈:“都摆着呢——眉间滞郁,家中受气。谁给你委屈受了?” 不等对方说话,又兀自续道,“父缘深厚,却又父母早亡,这么说……是你的叔伯了?”
少年面露惊诧之色,直直看着她:“你是相士?”
顾微雪不答反问:“我说对了?”又笑道,“看你个性叛逆,一定是很不服他们管教吧?不过再怎么样你一个小孩子也别随随便便离家出走,你看你长得这样,又穿得这么好,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很容易遇到坏人的。”
言罢,自己错开身走了两步,在河边一块大石上坐了下来,然后回头冲着他招呼:“过来吧,吃点儿东西再送你回家。”
他一撇嘴,似还稍稍纠结了一下,才终于挪步走了过来,口中问道:“那你还能看出来什么?”
顾微雪递给他一块糕点,饶有兴致地瞧着他接了过去,才说道:“还看出来你家里一定是很有规矩的高门大户,所以你最好早些回去,不然当心被你叔伯责罚。”
“他们才不会责罚我。”他语气里带了些傲气,却又透着憋闷和不满,“但比责罚我还坏。”说着,神情有些失落地咬了一口糕点。
顾微雪见他眉间愁绪颇重,像是负担深重,不由略略一顿,刚要转移话题再说些别的开解一下他,身后却忽然有人叫了她一声。
“洛姑娘,”是携着自家儿媳妇刚刚从外面回来的房东老婆婆,“这么巧啊!我正说待会儿去找你的,可多亏了你提醒啊!我家佩芳才没有被那绣房老板给骗了,才将去别家卖了绣品回来收了些钱,路上正好看到有好几个绣娘去陆记绣房讨要少给的工钱,却被那老板拿出契约摆了一道。”
顾微雪笑笑:“我也是觉得小心为好而已。”
“哪里的话,”老婆婆的儿媳接过话头说道,“我看那外头好些个摆摊的什么神算都不如洛姑娘你会卜吉凶。”
老婆婆也哈哈附和:“我看也是。对了,洛姑娘你等着啊,等老婆子我回家亲手弄个酸汤鱼,等做好了给你送来!”
言罢那婆媳两也不等顾微雪婉拒,就说笑着摆手过了桥回家去了。
顾微雪有些无奈地笑笑,等转过脸来,眼前这小公子看着自己的眼神却好像深沉了几分。
“你还会卜吉凶?”他问。
“哪里,”顾微雪这回说得是真的,“卜卦我一窍不通。不过‘看人知行,小心为上’罢了。”
他问得认真:“我听说明天就是司明阁考核报名的最后一天,你报了名么?”
又是这个话题。这回轮到顾微雪有点儿郁闷,于是随手拿起盘中的糕点闷闷咬了一口:“没有。”
“为什么?”他似乎有些意外,见她不答,忖了忖,又说道,“洛姐姐,你先前不是问我为什么离家出走么?”
顾微雪回忆了一下,她有问过么?不过随便吧,反正对方已经继续往下说了。
“我父亲在我十一岁那年病故,因他只我一个儿子,所以我便早早继承了家业。但他又偏偏指命了我两个叔叔代为执管。”他深吸了口气,又长长叹了出来,“我这两个叔叔,一个比一个难对付,家中大权全被他们握在手中。我就算想任免个官……”他骤然一顿,话锋一转,“管杂事的,也要他们同意才行。我不过就是他们的傀儡。”
顾微雪这么听着,不禁也有些同情,这孩子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却要担起一个大家族,头上还压着两个有心计有野心的叔叔,这换谁谁也憋闷。
“洛姐姐,”他忽然转过来唤了她一声,“那你呢?你为什么没想过入朝做女官?据说这次司明阁考核取消了应试者必须至少有一名乡绅作保的条件,正是你们这些民间有才之人的机会啊。”
“额,我……”顾微雪看着他,忽然想到什么,说道,“实不相瞒,我也是离家出走的,哪敢回去开什么户籍证明。万一被我那个偏心的爹知道,别说参加考核,恐怕连大门也出不了一步了。”
“原来如此。”少年恍然点头,又眸中带光地一笑,说道,“我有办法!”
顾微雪面上一讶,心里默默笑着点头:嗯,就知道你多半有办法。
***
这位小公子还真是说到做到,当即就带了顾微雪进了都城,直奔司明阁设在星沁园的报名之处。
两个人从大门进去,一眼就看见园子里还有人在排队登记报名,两人站定,四下环顾了一圈。
少年的目光落在了廊檐下门外站着两个守卫的那间屋子,刚动了一步,想起什么,回头看着顾微雪:“洛姐姐,你全名是什么?”
要不是他先叫了她一声“洛姐姐”,正在走神观摩其他人报名的顾微雪真是差点就要冲口而出自己的真名,幸好话到嘴边及时憋住,连忙改口:“洛英,英姿飒爽的英。”
“好。”他点点头,“你在这里等着我。”说完,便转身径直走向了那扇有守卫的门。
顾微雪看着他走到那边,果然就被守卫给拦了下来。
“站住,”守卫横出手阻拦道,“报名在外面。”
少年挺着背脊,闻言,下巴一扬,从腰间摸出一块令牌冲着对方一示,连正眼也没看,淡声道:“我要见主事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