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是前尘旧事了,就是不知夫人为何今日才上门拜访?”沈栀放下了茶杯,茶杯和茶碟轻磕一声,像是惊醒梦中人。
陆芸衣按了下眉心:“一来是我快要嫁人了,二来是最近太子旧事闹得沸沸扬扬,所以我便想来京城见见旧友,怎知到底是有缘无份……可见着你,大抵也算无憾。”
陆芸衣矢口未提陆家是和谁一道算计的萧宿白和昭琳郡主,但在那份不言自明中,答案就如那穿堂风,风过留痕,她目送陆芸衣离开,像是目送了一段陈年往事,却不知,往事匆匆来,两人刚好打了一个照面。
晌午在茶楼闹事的流民很快被京兆府衙收押问审,那人似乎对自己命不久矣的处境早有预料,招供得颇快,他说自己是从益州来的,长宁伯府康平远杀了他两个哥哥,那些陪他夜渡赤水,从东胡手底下救出皇帝性命的三千多名军士也全被康平远坑杀了,他进京,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要替益州那三千多条人命报仇!
京兆府尹听了话,吓得屁滚尿流,把这人严刑拷问了很多遍,越听越惊心,连忙呈报皇上。
广诚帝的脸色阴沉得吓人,跪在地上的京兆府尹瑟瑟发抖,话说了一半,便没了声息……
一夜之间,暗潮汹涌,沈静瑶刚起身准备到王氏那去请安,官兵就直接冲进了长宁伯府,把康平远和康献忠父子二人,捉下了狱。
康平远被人扔进地牢前,一直叫嚣着要见皇上,可当他自己为何入狱后,坐在地上,破天荒地笑了出来。
这是诏狱的地牢,被关进这里的人,基本只有横着出去的份,康平远自嘲地笑笑,他终究是走到了这一步。
前世,他一切顺风顺水,沈栀虽死,但他深受皇上重用,皇上要他打仗,他咬牙上了,一道圣旨,他披挂上阵;皇上希望他在战场上大显身手,好顺理成章地分走江家手中的兵权,康平远便冲锋陷阵,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会死在战场上,被千军万马踏过……
那一刻,他不信命,他好不容易才从益州出来,全家因他封侯拜相,可他好像什么都没有,他如履薄冰地在皇上跟前伺候……在外人面前他备受恩宠,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多少个午夜梦回,是与尸身血海作伴。
他一直以为自己战死沙场是大意,可重生以来,他数次回想,他战死那刻,身边竟空无一人,全是敌军,是皇上要他死——当初他杀过的人,来京城寻仇,依旧是京兆府尹,依旧是来势汹汹,他办事不利,给皇上留下了把柄,那一份出征的圣旨,不过是取他性命的白绫。
他那些愚忠,在冷血的帝王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如今的如今,他依然走到了这一步,只不过比前世提前了许多而已,他也奢想过不再重来,可前世他杀过的人,今生也早已杀了,要说悔不当初,他就不该救皇上。
这样,他就不会失去曾经忠心耿耿追随他的兄弟,也不会因为一张密诏,爬上九百九十九层石阶,去杀那些根本素未谋面的一百六十三个僧人。
他好像从头就选错了……
夜色不知几分,照进了地牢里,康平远坐在黑漆的角落,感受着四周寒气入骨。
忽然,黑夜里破开一道光来,一角白衣飘进了死寂里,白色裙裾下绣花鞋上的珠花若隐若现。
第65章求娶
诏狱的地牢里,黑漆幽暗,小吏打着灯笼,请二位贵人小心脚下。
康平远看到来人瞳孔一缩:“……沈栀?”
来人摘下斗篷,露出一张如月清霜的脸来,表情并不多。
“你来看我!”康平远大喜,“我就知道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江谏站在沈栀身旁,听着这话眉心一蹙,沈栀看到了,哄人似的,把斗篷脱下来,请江谏帮她拿着。
某人面上虽不显,但眼底流出的碎光出卖了他的心情,他做了个手势,说自己在外边等。
两人虽未说话,但康平远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沈栀和那人态度暧昧,目光顿时暗了下来:“他是谁?你们为什么会一起来这里?”
沈栀往前走了几步,轻声问:“康平远,你是不是重生了?”
康平远瞳孔一缩,瞬间反应过来,压着声音道:“你也重生了?对不对!沈栀你重生了!那你为何不愿嫁我!”
“……你生气了对吗,是不是因为祝纭欢?”康平远自顾自地说着,“我已经不喜欢她了,真的……你别看我如今这般,你信我,过几日我定能出去!到时候我一定会娶你进门,你那个姐姐……”康平远话音一顿,忽然想到这几日沈静瑶待他还不错……
沈栀稍稍理了理袖口:“康镇抚都自顾不暇了,整日还惦记这些情情爱爱……我并不在意镇抚同祝纭欢是什么关系,也不关心镇抚能不能从此地出去,我今日来,只是想告诉镇抚……康平远,我从来都不曾喜欢你。”
“说谎!”康平远瞬间扑在了牢笼上,低吼,“你是喜欢我的啊!你忘了吗?绣嫁衣,你还为我绣过嫁衣!”
沈栀自嘲一笑:“只是闲来无事而已……”
“不!你一定是在说气话!”康平远不住地摇头,不敢相信沈栀怎么能说出这么残忍的话来。
沈栀垂下眼眸:“我今日过来,并不是为了告诉镇抚,我的无意,前世嫁予你,也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以为顺着他们的心意,就可以证明我在世上还有亲人,但我错了,委曲求全和苦苦维系,于他们不过云烟,于我不过枷锁……如今,我想开了,我不想再一个人,一条路,走到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