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踉跄两步,撞翻了身后的书架,手中的灯笼也滚了出去。黑暗中,她手里的袖刀抵着他的脖子,低声威胁道:“别动——”
那人顿了顿,却忽然挺直了脊背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他身上有一阵熟悉的冷香,隔着血雾闻玉却看不清他的脸。她坐在他的身上,像是捕食的兽用利爪按住了她的猎物,随即低下头,鼻尖凑近他的颈侧,轻轻嗅了两下试图分辨他的身份。她灼热的呼吸喷洒在他脖子上,带起身下人一阵颤栗。
卫嘉玉一动不动,任由她的手指沿着他的下颌缓缓地抚上他的脸。
这张脸骨像很好,眉骨高挺,眼窝深陷,鼻梁挺拔,两颊消瘦,嘴唇薄而软,闻玉的手指拂过他的鼻翼,感觉到对方的呼吸在她指尖消失了几秒。有那么一会儿,他们两个谁都没有动弹。
卫嘉玉深深地注视着身上的人,他将身上最脆弱的喉管暴露给她,又顺着她的手腕缓缓握住了她手里握着的刀。
闻玉没有反抗,她眼前的血雾开始散去,渐渐能够看清身下人的脸。
卫嘉玉脸颊上有几道血痕,闻玉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是她自己手上的血。她的手指还放在他的唇上,指间的鲜血染红了他的唇角,叫他的脸色看上去终于显得不那么苍白,如同玉佛染血,带了几分少见的妖冶与冷艳。
离得这么近,闻玉才发现他眼睑下有一颗不起眼的小痣,可白玉的雕像上为何会有微尘?她魔怔一般伸出手抚上他的眼睑,可惜手上的鲜血反倒染红他的眼尾,卫嘉玉在她伸手拂过他的眼睛时下意识闭了一下眼,鸦翅般的眼睫轻轻扫过她的指腹。
“小满,”他低声地叫着她名字,“小满。”
第30章 琉铄
外头下了半宿的雨终于渐渐停了, 葛旭站在塔下等了又等,始终不见塔上传来动静。他抬头看了看塔顶,又看了眼附近将护文塔围成一圈的手下, 脸色阴沉的犹如这外头的天气。过了许久,他像是终于下定决心:“走, 带人上去!”
他话音刚落, 忽而看见漆黑一片的塔中映出一盏灯光, 有个人影提着灯笼, 怀中抱着个女子走出塔门,塔外众人见状精神一震, 皆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葛旭走上前, 见卫嘉玉怀中的女子双眼紧闭, 神色虚弱似乎是昏睡了过去, 竟不由得松了口气:“她这是?”
卫嘉玉答道:“我在塔上找到她时,她已毒发昏迷。眼下不知情况如何, 还要请姜师妹再看一看。”
葛旭听后,朝身后看了一眼。立刻就有两名弟子上前, 要将卫嘉玉怀里的女子接过去。
卫嘉玉眉头一皱:“葛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葛旭冷声道:“卫公子忙了一晚想必也累了,把闻姑娘交给我们, 百丈院自会带她回去好生照看。”
四周弟子手不离剑站在一旁, 目光之中满是敌意。卫嘉玉知道寺中必然又出了什么事情,不由转头看向祁元青。
祁元青神色也不好看, 他看了眼卫嘉玉怀里的女子, 沉声道:“严兴出事了。”
严兴带人搜捕闻玉的路上, 遇见一个可疑的人影, 独自追了上去, 结果等百丈院其他弟子赶到, 他已重伤昏迷在路边。好在姜蘅恰好就在寺里,第一时间赶到替他包扎止血,如今应当已无性命之虞。但这刺伤他的黑衣人是谁,如今还没抓到,嫌疑最大的自然还是闻玉。
雨后山路湿滑,卫嘉玉抱着怀里的人走得很慢,闻玉窝在他怀里,显出白日里所没有的安静。祁元青提着灯笼走在前面,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好心道:“卫公子可要帮忙?”
卫嘉玉已抱着她走了一路,这会儿竟也不显得吃力,只依旧摇头。方才在塔下,葛旭要他将闻玉交给百丈院,叫他拒绝。在护文塔内,他喂闻玉服了半颗闻朔留下的药,那药起效很快,却不知道等她再醒过来会如何。葛旭显然也是忌惮着她半路上醒来动手伤人,最后到底答应了叫他带人回去,不过要在西厢房外加派人手,在事情查清之前,将人软禁在院内。
卫嘉玉想起今晚在塔里找到闻玉时她身上的血迹,不知道她这一路究竟发生什么。正想得出神,忽然察觉到怀里的人悠悠睁开眼睛:“你醒了?”
闻玉显然还没完全清醒过来,她神色茫然地转动了一下眼珠子,最后将目光落在了他的脖子上:“你受伤了?”
卫嘉玉愣了一愣,意识到是那上头还有她先前留下的血迹没有擦干净,她这会儿像是又不记得方才在塔里发生的事情了,卫嘉玉看了眼走在前头几步远外的祁元青,轻声道:“是我不小心沾上的。”
闻玉这会儿脑子还是钝的,显然想不出他好端端的从哪儿沾了这一身的血。不过她很困顿了,在短暂的清醒后仿佛很快又要陷入沉睡。卫嘉玉怕她这一睡又不知要睡多久,便低声同她说话:“你今晚为什么会去护文塔?”
闻玉脸上闪过一丝犹豫:“我想……再去看看那幅画。”
“哪一幅画?”
“就是挂在六楼墙上的那一幅。”
卫嘉玉迅速地回忆起护文塔六楼的摆设,他很确定没有在墙上看见过任何一幅画。不过他又很快想起了那一块空白墙面,那上面原本应当挂着一幅画。
“画上画着什么?”
“画着……那个人。”女子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
“那个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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