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阳高照,今日热的出奇,如暴风雨来之前的闷热,谢府管家从偏门收到消息后一路赶到后院依湖而建的亭上时,面颊上已出了不少的汗。
将消息转叫给大人后,候了一会儿却不见吩咐,管家斟酌的开口:“俞秉文已在查当年吏部的事,是不是孙莫已经···”
管家的话说了一半,不敢直接将孙莫背叛的猜想说出来。
翠微亭上,谢让目光落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缓缓摇了摇头:“不会是他。”
“念生,你还记得善窈吗?”带着沙哑的嗓音,谢让平静的问这个陪着自己从少年走到如今的老伙计。
听见这个在心底埋藏了数十年如今终于快要重见天日的名字,管家几乎是瞬间红了眼眶,“当年夫人将只剩一口气小的救活后带到您的身边,夫人的救命再造之恩,小的便是死也不敢忘。”
谢让慢慢转身看向他,嘴角带着苦涩的笑意:“但凡这世间所有人行事都有他的缘由,也有他们的执念,譬如我,也如曹严华,祝天立,孙莫他们等等,真正的掌控了人心后,便再也不需担心背叛了。”
曹严华遭遇不公致残,对皇室的恨意已扭曲,祝天立仕途不顺大人对他有知遇之恩,孙莫替先帝做尽一切见不得光的腌臜之事最后却差点落个兔死狗烹的下场,若不是大人救下他,他早已成了档案上的一具尸体了。
思及这些人遭遇处境,管家此前心中的忧虑才稍缓,自己为夫人报仇的恨意与他们的执念也没什么不同,都恨透了这个荒淫的皇室,这不公的世道。
“俞秉文要查便让他查,不必阻拦,此人日后还有大用,皇室那层遮羞的外衣我还需要由他来掀开呢。”
有些事也到了该重见天日的时候了,谢让吩咐完,看着湖中已经游来的鱼群,忙抓了一把鱼食撒了进去。
第68章雨
赵观南被拘禁的第五日下午,宫中传来陛下病情急速恶化的消息,俞秉文再一次赶到穆北侯府。
不过这一次不是来找赵观南的,而是是来求见高怀宁的。
“殿下,您可否立即进宫一趟?帮下官代转句话给陛下?”
着急进宫见高衍的俞秉文,自宫门处被拦下后赶到穆北侯府见到高怀宁后心急如焚的说道。
“出了何事?”高华宁不解的问。
“下官查到···”情急之下俞秉文差点脱口而出,看见堂外站着的衙差后话又戛然而止,为难的看向高怀宁和赵观南。
高怀宁看了他一眼后,明白了他的意图,向外面守着的人吩咐:“你们都先下去吧。”
留守的衙差得了长公主的命令后,却满是犹疑的模样,二人相互看着谁也不敢动。
“怎么,陛下命你们拘禁世子,连本宫也要一切监视吗?”不悦的眼神扫过去,高怀宁的话中已经带了怒气。
“小的不敢!”衙差们战战兢兢的低下了头,忙不迭的转身退出了院中,离去之前甚至不敢再多看一眼赵观南。
人一走,俞秉文忙上前:“下官查到董璗,祝天立,曹严华这三人仕途这些年仕途的每一次擢升或多或少都与当年还在吏部任职的谢太傅有关系。”
“谢让?”高怀宁满眼的不可思议。
在母亲念出谢让的名字时,几乎是电光火石间赵观南立马就连想到了,高暮川留下的那个上字,,惊骇的望向俞秉文。
对上他的目光,俞秉文愁容满面的颓然点头,“一查到这条线索,我刚想进宫,可如今宫中因陛下的病情的已戒严,不许百官探视!”
这也是他匆匆来见高怀宁的目的,只因当年陛下在匆忙继位之初,不熟政务,因此多处需仰仗长公主和谢太傅的协助,特意下了一道旨意,无论何时何地此二人都可随时入宫且所有人不得阻拦,即便是后来陛下渐渐可以独掌朝政了,这道旨意也一直未撤。
“你有把握吗?”
事情一旦牵扯到谢让,绝不可草率行事,高怀宁蹙眉问他。
俞秉文摇头,“下官知道,即便能证实当年那三人的擢升与谢太傅相关,无其他实证前不能轻易指证谢太傅,可高暮川留下的字不会是巧合,如今前朝后宫都在谢家的掌控之中,这已经是件极其危险的事了。”
此前是所有人都相信谢太傅,这样一个为国操劳一生呕心沥血的天子帝师,一国之丈,绝不会是那个幕后黑手,可如果真是他,连陛下都会有危险!
事关陛下安危,即便现在还只是个毫无根据的怀疑,高怀宁也不敢冒险,不过思索片刻,随后匆匆吩咐了人立即进宫去了。
高怀宁出府时,已至傍晚,天色暗了下来。
俞秉文在穆北侯府焦急的等待着宫中的消息,夜色一点一点笼罩下来,期间齐昭派丫鬟来问过一次可要安排膳食过来,被赵观南拒了。
丫鬟走后,想起那份和齐昭相关的南巡名单,俞秉文转头瞧向同样也在着急等长公主回的好友,把名单的事又和他提了一遍,之前长公主在他不好明言,“观南,事情可能比我们之前预估的要棘手的多!”
之前认为只要找出真相即可平息一切,可如今当他们发现谢太傅的嫌疑越来越大时,朝政已几乎尽数都落入他的手中了,可自己却连他究竟为何要这么做的意图都没想明白。
一思及昭昭母亲可能会和先帝有牵扯的事,赵观南的眸色就暗沉无比,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谢让做这些不会没有理由。
夜雨悄然而下,由淅淅沥沥渐渐转大。
伴随着电闪雷鸣,此时的宫中慧安殿内所有宫人都退了下去。
才不过八月,殿内就已燃起了炭火,龙榻旁的小几上摆着一只羊脂玉宽口海碗,瓷白的碗中盛着半碗冒着热气黑黢黢的药汁。
那是高衍喝了多年的方子,可是今晚他的目光落在那碗药汁上时,嘴角牵起了一丝若有似无的苦涩,迟迟没有喝下它。
下了雨,风便也大了,谢让将殿内开着的窗关好后,回到龙榻前发现小几上还在的药,目光顿了下,随后亲自端起药碗,“陛下这么大的人了,不该再怕苦的。”
他将药碗递给高衍,“喝了吧,喝了才会好的快些。”
虚弱至极的高衍费力的伸手接过,拿在手中看向他轻问道:“喝了真的会好吗?可是老师我都喝了这么多年了啊。”
眼前这个对自己一直依赖有加的学生,已经消瘦不堪了,苍白的面上唯独那双眼睛还依旧明亮,被这样一双澄澈的眸子盯着,谢让心中竟又生出一丝不忍。
说是师生,可自从他八岁拜自己为师后,这些年两人的相处早已亲如父子了,他是个极其尊师重道的学生,这些年凡是自己对他的要求他一一都做到了,也从不会忤逆自己的话。
他只不过故意让人在他面前透露过女儿对他有意,他便会偷偷开始筹谋立女儿为后的办法,自己冬日受了风寒未去参加早朝,他便会拖着病体不顾严寒的看望自己。
原本自己可能也会有个这么听话的儿子的,只是那个人终究不会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