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不再打来打去,这个六月的最佳大戏就是看长安还能乱成什么样。全员都在吃瓜,唯一不吃长安瓜的还是济北王刘鸾,跑来廪丘叫嚣着要追姚珞最新的《战夜袭》连载。这位宗室完全就不像个宗室,反而像是隔壁家的老大爷和谁都聊得来,甚至于还跑来州牧府上参加了一回文会。
“哪里有热闹,哪里就有济北王。”
刘曲苦笑着跟着自家伯父跑来跑去,抱怨了两句后像是想到了什么,看着姚珞压低声音:“军师,现在长安外面都要有十万军了,您看……”
“长安城破是肯定会破的,王允也必死无疑,咱们远在兖州,什么也没法做啊。”
姚珞两手一摊,看着正在晃悠着拿着茶壶,靠在椅背上偶尔拍手大声叫好的刘鸾满眼嫉妒。济北王这日子真是够悠闲的,在他们这种加班人眼里简直罪无可赦:“皇上又没下令天下人带兵去保护他,咱们要去了长安,难不成是去当反贼?”
“……也,也是哈。”
刘曲听到最后三个字时缩了缩脖子,犹豫后还是没忍住戳了下姚珞:“军师,您当着我的面说‘当反贼’,这合适么?”
“当着你的面我才说,要别人来我会开口?”
正因为刘曲是宗室,姚珞才必须要把曹操的立场给透露过去。在宗室面前这么开口看似很危险,其实并不。刘鸾的态度很明显就是不会插手任何政治,但是他却让侄子来了济南军,将幼子送入济南幼学与曹丕当了好同学,就足以证明他本人是站在曹操这一边的。
现在曹操想着的是匡扶汉室,刘鸾作为宗室力推曹操,反而绝对证明了他如今应该是这个天下,唯一一个不可能造反的人。
所以姚珞才能这么大大方方地开口,随便刘曲去思考去,慢吞吞给自己倒了杯茶:“我接下来要离开廪丘一段日子,盈丰的援营应该也有一波人毕业,你回头去整理下相关信息给东家看。”
“……军师??”
这是要他在曹操面前露脸?为什么?
“让你去你就去,好歹也是个宗室,这些年书白读了?都拿军中文考第一了还这么畏畏缩缩,当心我喊济北王过来抽你。”
啊,原来是因为自己拿了第一么?可是他都和谁比啊?一群就最多念了几个月书的人,他不拿个第一说的过去么!
可是他拿了第一,不代表着他想要加班啊。
看着刘曲满脸绝望地接受命令跑去整理各种名单和材料,姚珞长出一口气,立刻整理好东西再拉上了石音还有在廪丘的石商石羽两个人坐船前往陈留。
以及,让她有些错愕的是上了船后,发现自己对面还坐着一只仿佛是气成了河豚的郭嘉。
“又翘班?”
等看到郭嘉发动在济南军和武侯鹅手下练出来的长跑实力跳到船上时姚珞都没反应过来,随即就看到他带着几分哀怨的目光:“主公让我去陈留屯兵,你才是翘班。”
“我这也不是翘班是公务。不过,把你放去陈留屯兵?”
“是啊,让我去陈留。说起来这两日也忙,文若让咱们家小狗子寄出去不少信,都是给他一群密友的。”
郭嘉撑着下巴看向外面的流水,笑起来的样子依旧有着当年少年时期的狡黠:“要是遇到了当年要我代写的那几个,多不好看呀?”
“得了吧,你觉得他会让你代写的人来东家面前?”
“但大多也都是颍川十二家的人,我可是记得当年离开颍川的时候,英存你手头按着不少好东西呢。”
“所以,奉孝你这是来做说客了?”
看着姚珞浅笑的模样郭嘉顿了顿,很是没意思地一摊手,接过石音送来的一小碟肉干拿了一根放在嘴里咬下:“英存是想要我当说客,还是想要我当朋友?”
“咦,你我不是姐妹?”
“英存算我求你,放过这一层行么??”
听到郭嘉差点没一头砸在桌上的样子姚珞没意思地撇了撇嘴,看着船外的河流眼神微动:“那就不说这个。奉孝,我想听到你的真话,你希望……是谁?”
整个船上一时之间只剩下了水流声,摇撸嘎吱着让他们一点点沉下心,石音坐在船边低头看着书,偶尔还能够见到水道上飞过灵动的水鸟。
“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前,我都希望有一个你。”
几乎是毫不迟疑的回应让石商有些惊愕,偏偏郭嘉的表情里多了点曾经没有的复杂,良久后才继续说下去:“若没有你……这世道或许再过五百年,都不会再有下民有出头之路。”
五百年,可不就是几乎五百年。现在192年,直到隋朝杨广开科举,至少也是要在570年。四百年间,几乎可以说是再没有一个下农识字。
“我知道我是天资聪颖,但我见过小时候比我更聪颖的。他父母是佣户,他也只能是佣户。没有钱,更不可能去上学。他能做笛,自通音律;他过目不忘,认字飞快;他……死在了黄巾来袭、阳翟城破的那天。”
郭嘉的声音很轻,带着仿佛是并不在意的痛苦与偶尔停顿的节奏,说着几乎没有人知道的过去:“他死的时候比我还小几岁,同时也根本无法进书院避难。最后他死在我怀里,和我说如果可以的话,他想去黄泉念书。”
他想读书习字,但是从来都没有机会、甚至于都不能用手指,去触摸一下写了字的竹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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