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那个必经之地,裴君靠在圆柱上闭目养神,四周围拢着一些官员,距离她不远不近,既能看出与她亲近,又不吵嚷到她。
还是崔家主主动走向裴君,裴君周围原本在低声说话的官员们纷纷止住话,向他疏离地行礼打招呼。
裴君听到动静,睁开眼,静静地看着崔家主。
崔家主站在裴君面前,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隐隐带着几分得意,“裴将军,遥想当年,裴将军寥寥数语便教本官备受羞辱,教崔家受挫,今日本官也给裴将军些预告,稍后朝议之时,本官的回敬,来了……”
崔家主眼中是胜券在握,势在必得,甚至还有几分杀意,“希望裴将军日后还有机会年少轻狂,不知进退。”
裴君站直,“呵”了一声,“本将拭目以待,崔家主切莫向前时一般,雷声大雨点儿小,徒增笑话。”
“你!”崔家主冷下脸,随即又露出讥笑,“但愿你稍后还笑得出来。”
裴君很是赏他脸,直接冲他轻轻勾起嘴角,“崔大人大可试试。”
崔家主冷冷一哼,甩袖离去。
而裴君和他这一段对话,不少官员都听到了,不知为何,与从前几次弹劾不同,众人皆有些风雨欲来的预感,皆不自觉地沉默。
崔家担心此事泄露,被裴君提前察觉,一直是私下调查,上朝后,亦是崔家主亲自向明帝和世人揭露裴君的“真面目”,向裴君发难。
“陛下,臣弹劾辅国大将军裴君欺君罔上、大逆不道之罪。”崔家主站在殿中央,声色俱厉地指责裴君,“裴君以女子之身科考,入伍,为将为官,藐视纲常伦理,颠倒乾坤,欺君罔上,罪该万死!”
“女子之身”四字一出,如同石破天惊,满朝文武不约而同地看向裴君,惊异、荒唐、不可置信……
谁都没想到今日崔家的回敬,竟是这样惊天动地的事情,可大邺的战神裴君,怎么会是女子呢?
与裴君交好的俞尚书、杨尚书,太子少傅姜时绎、谢尚书,信国公、安平侯、定西侯等人,也都有些失态,忍不住打量裴君。
鲁肇和谢涟的吃惊之中,则又各自带着几分深思,偏他们本能的震惊左右着精神,思考难免有些迟滞。
裴君在众人的视线之下,淡淡地瞥了崔家主一眼,反应平淡,似乎是在对他所说之言表示不屑。
而她这般淡定,便有一些朝臣怀疑起崔家主为了攻讦裴君,已经无所不用其极,连这样的无稽之谈都能用来弹劾。
立时便有人反驳起来,指责崔家主“信口雌黄”。
裴君收回视线时,飞快地扫了一眼明帝,见他眼中并不似其余大臣宫侍那般震惊,了然地垂下眸子。
明帝只是在初初听得时眼神一闪,其后便目光灼灼地看着崔绍,在众人的惊诧之中率先打破紧绷,问:“崔卿何处此言?”
众臣又齐齐转向崔家主,不过看神色便知,仍未走出震惊,无法独立思考。
崔家主言之凿凿,“陛下容禀,臣有人证,乃是为裴将军接生的稳婆的侄子,他可当堂作证,裴将军的身份有异。”
随后,他道出人证口述之言,又历数他探查发现的佐证。
裴君听着,长睫掩住的眼中的讥诮,并不作回应。
朝臣们渐渐神思回归,裴君一系的官员与她乃是利益共同体,自然要维护她,当即便有人质问:“崔大人随便找了个人证,便指责裴将军,如此浅薄,岂不教人耻笑?”
其后裴君一系的官员便纷纷开口,驳斥起崔家主来。
倒是与崔家主同气连声的一批官员,对视迟疑片刻,方才出声声援,只是稍显弱气。
实在是先前崔家主并未与众臣通气,这样有些荒唐的事儿,他们一时也没法儿信任崔家主是认真弹劾的。
而崔家主眼神不离裴君,见她始终这般从容不迫的模样,火气上涌,语气越发尖刻,直接逼迫道:“人证已有,若不能取信,有一个更直接的法子,不妨为裴将军验身。”
他这话一出,维护裴君的人越发气愤,就连先前并未发言的俞尚书和杨尚书亦有几分不满。
杨尚书耿直,直接对崔家主冷嘲热讽道:“若我等指认崔家主是女子之身,要求崔家主验明正身,崔家主也同意教人验身吗?”
“你眼里,大邺重臣,便可如此轻视羞辱吗?”
崔家主冷笑,“本官也不愿冤枉裴将军,也想知道裴将军是否清白,免得文武百官存疑,百姓亦对大邺官员存疑,民心动摇。”
鲁肇亦是皱眉,直接指责道:“有功名之身的士子尚且不必在公堂上下跪,裴将军乃是从一品官员,崔大人此言,过于猖狂了些。”
随后,鲁肇转向明帝,躬身道:“陛下,臣反对验身。”
崔家主今日是一定要给裴君盖稳罪名,教她无翻身之力,是以根本不理会他的质问,依旧强逼道:“若本官冤枉裴将军,本官愿意向裴将军磕头赔罪,可若本官没有冤枉裴将军,裴将军又当如何向陛下和大邺百姓交代?”
崔家主向明帝拱手拜下,依旧坚持己见,一定要辨个明白。
谢涟自小读诗书礼义,亦不赞同验身一说。
只是还不等他出言反对,其父谢尚书便开口,温和地说:“陛下,若开了此等先河,日后朝中恐怕要人人自危,不妨从长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