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时,顾桐已经再看不到二人身影。侍女两眼含泪地匆匆近来搀住顾桐,到底还是哽咽道:“您明知道王爷的性子,这又是何苦呢?”
顾桐只觉周身的气力都被抽空了,脸上也火辣辣地难堪:“我又有什么办法,这时不争一争,我心里过不去。”
他已经知道了!顾桐紧紧攥住侍女的手妄图沾到一点微薄暖意。当年的事言霆怎么会知道?是谁告诉他的?若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顾桐闭了闭眼,想到那与自己儿子一般淡漠疏冷的夫君,浑身便一阵阵地发凉。他们都是一样的,冷眼瞧着你痴,冷眼看着你狂,你再挣扎谋算,在他们眼中也只是一场笑话,便是拼尽全力,对他们而言也只是个入不得眼的微尘。
她算计的太久,不甘心的太多,时至今日,连她自己都有些分辨不清她于夫君是否有过爱慕之心,于儿子是否有过慈爱之意。
谋算和情感纠纠缠缠,有时候她也不知道自己要的究竟是什么。
难道这世上的情当真比权势还要好吗?为什么从老子到儿子都这样不顾后果,从心而为?他们不屑一顾的,是自己苦苦追寻的,眼见仿佛能触着一点边际,却到底隔了云端沟壑,可望而终身难及。
“回去。”顾桐觉得头晕眼花,周身也一阵阵地发冷。
到了今天这一步,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她不想后悔,也从未后悔。
人各有道,成者为王,她没有做错,她从来都没有错!总有一天,她要让这些高高在上的人都跪在她面前摇尾乞怜,折骨屈身。她要让他们知道,一直以来做错了的人究竟是谁!他们心中看重的情不过是镜花水月,展眼成空,总有一天,她要他们悔之莫及,痛不欲生!
“怎么了,一路上一直偷偷看我。”进了屋,言霆抬手勾了勾她的下巴:“一下午没见着,想我了?”
秦诺勉强笑笑,等进了卧房才道:“太妃她……”
言霆看着她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低眉一笑,在她脸上拧了一把:“不必为她费太多心神,我自有主张,今后你也不许再单独见她。”
秦诺不了解顾桐的性子,不知道那人究竟有多么不择手段,言霆却是一清二楚的。如今她尚有顾忌,是以不敢轻举妄动,一旦她要拼死一搏,那也不是能被轻忽的角色。
言霆对母亲所有的感情都已在年少时彻底消散,而今二人之间也不过是尚有血脉牵系。
或许仍不能无动于衷,但伤心失意这些情绪,他早已不会放在母亲身上了。
“我看她不会善罢甘休,且如今顾家人拖着迟迟不肯离开,只怕我们一走,他们就要出幺蛾子。”
言霆“嗯”了一声,眉眼间不见多少思虑:“没事,既已有防备,他们便不是生死之患。”
“其实咱们可以多留些时日,如此仓促启程,只怕会有疏漏。”
言霆皱了皱眉,这才露出些不快神色:“谁又在你耳边嚼舌根了?还是被母妃的话影响了?”
秦诺只好举起双手做出个投降的样子来:“这次袁逸和咱们几乎是同时启程,他那个人阴得很,也不知道又打的什么主意。”
“打什么主意都不要紧。”言霆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忘了章先生说过的话?你如今不能思虑太过,否则于身体有碍。”
秦诺讨饶地笑笑,没再提这话。
“五日后我们就要从水路进京。”言霆叹了口气,目中担忧遮掩不住。若有可能,他也不想带她去走水路,可如今时日紧迫,只能如此安排。
这才是他现在最为担忧的事。
“没事,让章先生给我开些安神药,一上船就睡觉,一定不会有事。”秦诺拍了拍言霆的肩膀,笑呵呵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言霆摇摇头,屈指在她额头上弹了下,而后带着这个磨人精一道去收整行李了。
第83章是仇非亲那就留一口气,……
秦诺上船之前就服了安神药。
她从前在飞玉江上历了生死之劫,对水有着刻骨的恐惧,而今虽然已经睡熟,可当觉到水面湿冷寒润的气息时,她在梦中仍下意识地挣扎躲藏。
言霆将她抱在怀里,近半个时辰方将人安抚得再度熟睡,若非这回的安神药剂量稍大,只怕她早被自己折腾醒了。便是方才,她也是半梦半醒,恍恍惚惚。
“主子。”言霆吩咐素心往屋中守着,自己出了船舱透透气。江澜跟着他走到长栏边上,见言霆已经没有方出船舱时的那般紧绷冷沉,方开口禀道:“薛煦已经不剩多少时日了,薛家那头几番前来要人,说是王妃的外祖母已经有些不成了,想在最后的日子里再见长子一眼,求王爷看在薛家是王妃外祖的面上给他留一口回家的气儿。”
言霆负手望向江面,几息之后掀唇一笑,格外薄凉:“那就给他留一口气。”他转头望向船尾,微抬了抬下巴:“送他回薛家时将人捆在船后,一日至少四个时辰泡在水中,尤其夜里,不许上船上岸。”
江澜应了声是,等看着王爷重新回了屋,自己也倚在栏杆上悠然远望。
说来薛煦也是王妃的亲舅舅,信阳秦家几乎满门全灭之后,他们薛家作为王妃的外祖自然是她在这世上最后的血缘至亲。
可到头来薛煦做了什么呢?他与外敌勾结,陷害信阳,陷害秦家,更差点要了王妃的性命。当年若非他假借王妃外祖母生病的消息,如何能轻易将人从定王府带离?王妃也不必受这么多的痛苦波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