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她疑惑着象,就是坐在摩托车后座的那个年轻人,此时战战兢兢的站着,两手紧贴裤缝,脸上是强压住的紧张,曼芝目不转睛的打量他。
老杨看出些端倪,俯下身问曼芝,是他么?
曼芝注意到那人贴在裤缝上的手指微微发着颤。
是他吧?老杨再一次询问确认。
曼芝觉得自己象一个猎人,正在搜索着已经掉入囊中的猎物,它眼里的光虚弱而卑微,仿佛在乞求得到一次怜悯。
他不过是犯了个错而已,他大概是想改的罢,谁犯了错不想改呢?为什么不给他机会?机会?
曼芝的脑子骤然间嗡嗡作响,有一刹那,她觉得屏幕上那个已经被她认出的年轻人不是别人,就是她自己,在等着他人的救赎。
不。曼芝终于开口了,声音里透着厌倦,当时他们都戴着头盔,我又紧张,看不清到底长什么样,我不能确定就是他们。
老杨不死心,继续游说:别着急,你再仔细回忆回忆,比如他们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让你印象很深刻的,要不要他们作些动作,可以帮助你
不必了。曼芝匆匆打断他,站起身来,很遗憾的摇头,对不起,我真的一点儿也记不起来了,对不起。
送走了曼芝,老杨气不可挡的给邵云打电话,饶是十几年的相识,他还是第一次这么来气儿。
邵云在电话那头听着,也只是笑笑,安慰了老杨几句。
老杨哪里解气,吼得唾沫横飞。
要不是你好说歹说,我们哪里会撒那么多警力在这个案子上,明告诉你,还有两个杀人抢劫案还等着破呢。你媳妇儿倒好,一句不记得了,就轻飘飘的拍拍屁股走人了。
邵云笑道:杨叔,别跟我发牢骚啦,你要不赶紧组织人力抓了这俩兔崽子,搞不好他们也能给你升级成杀人劫案,现在的那帮屁大的孩子,个个胆子大得很。
那你媳妇儿这案子怎么办,你非得让我给你个交待,我看她这状态,我再逮十个人回来也交待不了。
那你就看着办嘛,该怎么审怎么审。
老杨依旧气恼,你以为审案子这么容易,要当事人配合的,干脆你来审得了。
邵云笑道:我?我又不是警务人员,再说我怕自己情绪一失控,把他们给打残了,到时你是抓我好呢还是放我好呢?
老杨这才哈哈笑起来,你小子,还跟小时候一样的狠,当初不考警校真是可惜了!
十四
转眼就立了秋,老天终于放下盛怒的架子,将清凉还给人间,只偶尔发作一下,便是俗称的秋老虎,但那毕竟是强弩之末了。
曼芝最爱秋天,不光因为秋高气爽,还有那弥漫在空气中的甜丝丝的桂花香,如果曼绮还在,她也必定是喜欢的,曼绮是秋天生的,总认为秋天是最好的季节。
曼芝的小侄女菲菲出生时也是秋天,一生下来就引起惊艳的赞叹,又是个漂亮的小娃娃。出了院,亲戚们竞相来看。
一屋子的人,不知是哪个婶婶说了一句,瞧这小模样,跟曼绮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话一出口,气氛顿时就冷凝住了,曼绮那时已经不在了,曼芝虽然还含笑着张罗客人,但那眉眼是颤抖的,心也跟着噗噗缩缩的抖起来,可她依旧努力笑着,撑起场面,不肯失了分寸,虽然每个人都不约而同的看向她。
那时的她,一颗心尽管伤痛,却还没有千疮百孔。
李茜喊了曼芝好几声她才听见。菲菲今天四岁生日,早上曼芝的哥哥海峰打电话来让她全家去吃晚饭,思绪拐了七八个弯,不知怎么就想多了。
苏金宝往几个单位去维护完植物回来,就赶着问曼芝,晚上都会去罢?
曼芝点头称是。
邵云也会去罢?老父又不放心的多问一句。
我打过电话了,他说会,下了班带着萌萌一起去。
苏金宝哦了一声,又似自言自语,又似在跟曼芝解释,你哥特别嘱咐让邵云去,不知什么事情?一抬眼,曼芝已经去忙着招呼客人了。
一个装容描得十分精致的女孩款款的进来,白净滚圆的脸象只剥了壳的鸡蛋,头发一丝不苟的束在脑后,衣服搭配也是无可挑剔的,唯一让人不顺眼的是手上燃着的一根烟。
李茜厌恶的挥着不断萦绕过来的烟雾,勉强客气的说:对不起,小姐,我们这里不能抽烟。
女孩笑了笑,走到门口,手一轻扬,将烟蒂扔了出去。她不怎么看商品,却总爱拿眼去瞄曼芝,搞得李茜惶惑起来,借着结帐的功夫,偷偷的对曼芝道:那姑娘不会是看上你了,想和你玩女版断背山吧?
曼芝作势虚晃她一掌,李茜笑嘻嘻的躲开。
曼芝也注意到了,心里纳闷起来。
最终只是挑了盆憨态可掬的仙人球,结帐时,女孩说没带现金,问可不可以刷卡,曼芝的店里有许多外国人光顾,她一早就配了机器,于是当然回答说可以。
签名时,女孩接过笔,老练的刷刷划了几道,曼芝接过来,目光在签名上多停留了两秒,收款机咔咔的向外吐单子。她又抬起头来,将卡和单子奉上,笑得格外温柔,小姐,请拿好您的卡和购物单,欢迎再次光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