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场里已经很热闹,乱糟糟的声音喧哗成一?片。谈致北坐在靠近中间?的地方,边上空出一?个人的位置,像是在等着谁坐过去?。边上的人现在已经完全没了和他保持距离的想法,嘻嘻哈哈地和他说着话,谈致北从容地时不时应上一?句,游刃有余,整个人都显得轻松而写意。
他以?前总是显眼而孤峭的,在多拥挤的人群中都显得孤零零。现在好像已经不是这样了,比她?预想到的对?人间?烟火更加适应。
谈致北朝她?看来,眸底映着旁边的大灯,明澈如生?清辉。
方舒雁没多扭捏,大大方方地走过去?,坐到他身边的时候,谈致北递了袋东西过来。
方舒雁低头细看,发现竟然是一?袋奶糖。
“……?”方舒雁盯着奶糖看了三秒,问?他,“工地的小卖部里怎么还?有奶糖?”
谈致北随手一?指:“问?后勤,他采购的。”
后勤面露无辜:“我实?地勘察的啊,就是有。工地怎么了,工地就不能有吃奶糖的吗,说不定就是有这种心有猛虎细嗅蔷薇的铁血柔情硬汉呢?喜欢奶糖和粉红色。”
倒也不是不行。方舒雁接过奶糖,拆开吃了一?颗,无意识地眯起眼。
“我就是这种人,没想到吧。”她?笑着道,“其实?我内心也住着个小公主?,非常欣赏你这种神来之笔,做得不错,当赏。”
后勤打了个寒颤,敬畏地看她?一?眼,欲言又止:“方导,你吃这个草莓味奶糖的样子……和你下午嫌剧组的道具血浆不够逼真,拿牛奶在血里亲自调色的样子,真像哈……”
提起这茬,目睹的人都无意识打了个寒颤,望着方舒雁的眼神饱含敬畏。
和方舒雁相处这段时间?下来,众人对?她?印象最深的,除了对?她?专业和严谨精神的心服口服,应该就是她?和外表极不相符的镇定坚强了。
在山里的时候敢端着摄影机走陡峭崖壁拍摄,在片场的时候敢自己亲自上阵替演员确认防护安全。今天这场戏要从脚手架上往下掉,最开始拍的两场机位运得中规中矩,但感觉不够到位,方舒雁自己上去?倒了一?下,下来后检查自己衣服上的划口,再行调整,拍摄终于顺利进?行下去?。
这种略显沉重的现实?主?义题材,她?不是第一?个拍的,但和任何一?部优秀的同题材作品相比,都没有任何不足的地方。这个圈子对?女导演多有歧视,她?还?是个声名在外的明星,如今跨界过来拍电影,大家尽管看在嘉华的面子上聚拢过来,心里却没有抱什么太大的追求指望。
而到了现在,方舒雁将所?有人的犹疑嘀咕都尽数瓦解,现在任谁叫她?一?声方导都真心诚意。
方舒雁在他们的笑闹中,自己也喝了几杯,没有含混过去?也没有逞强,喝得微醺之后果断停手,摆摆手示意自己战力不行,及时告退,一?个人到一?片去?喝口水冷静冷静。
走到一?边的时候还?看到贺深蹲在一?边,手里拿着罐啤酒,看着远方的脚手架出神。
方舒雁尽职尽责地晃过去?,在他旁边蹲下,问?他:“怎么,拍完这种戏,心理压力有点大?”
贺深回过神,摇了摇头,抬手抹了把脸,沉默了一?下。
“在想陈生?最后的结局。”他说。
方舒雁给剧本给得很吝啬,一?开始招主?演时只给到来大城市打工这里,虽然人情冷暖的主?色调已经展露无疑,但后面的情节发展半点都没透露,只给了极详细的人物小传,剩下的剧本都是拍前三天才发,按电影内的时间?推进?往后拍,最大程度上让演员有代入感。
贺深是拍完了今天的戏份,才拿到自己的最后一?份剧本。他刚刚翻完,沉默到现在。
方舒雁莞尔,语气和煦:“对?这个结局有意见吗?我收集一?下演员想法。”
贺深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什么特殊的想法,顿了一?下,问?她?:“为什么会想要拍这个题材?”
方舒雁撑着下巴想了想,唇角微弯。
“因?为我妈妈。”她?自然地说,“其实?我原来当歌手,就是因?为要挣我妈妈的治病钱,和陈生?的出发点没什么不同。现在当导演也是我妈妈过世前的愿望,如果我有幸做出了一?点成绩,那一?定是饱含着我妈妈对?我的培养。”
是吗。贺深撑着脸,想了一?下。
“我本来以?为方导主?观能动性会更强一?点。”他说,“你一?遍遍拍摄,一?遍遍ng了又重新考虑的样子,特别认真投入,好像真的非常喜欢自己在做的事情。”
是吗?方舒雁略略一?怔,陷入思索。
脸颊贴上一?个有点冰凉的东西时,方舒雁这才回过神来。
抬眼才发现贺深已经离开,谈致北站在她?面前,手里拿着一?盒软膏。
“上脚手架时衣服划破了,身上可能也有被划到的地方。”他说,“回去?好好检查一?下,涂点药。用帮忙吗?”
方舒雁顿时放下正在思考的问?题,瞪他一?眼,抬手把软膏接过来:“不用,谢谢。”
不客气。谈致北随口应了一?声,而后状似漫不经心地随口问?:“刚才在这边聊什么?”
方舒雁看他一?眼,稍稍扬眉:“和你应该没关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