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或许是她最近因为想着修复和辰辰的关系,大大降低了加班的频率,精神上也得到了放松,所以梦境悄然前来造访。郑晴寒即便是在梦里,对自己的掌控力也很强,清楚地知道自己正在做梦,并对眼前的场景记忆犹新,完全知道自己接下来会看到什么。
她正在梦一件发生过的事情,地点是谈家老宅的花园,郑永昌和郑庆和正沿着曲折的石板小径并肩向前走,空气中飘过来浅淡的烟草味道。
谈家底蕴比郑家好上一些,谈老爷子谈正清本人品味也比较出色。谈家的别墅庭院依中式古典庭院风格修建,回廊水榭,假山流水,颇具风雅气,也很容易藏人。
五年前的她站在廊柱的阴影里,屏气凝神,专注地侧耳倾听,对意外碰上爷爷和堂弟的谈话感到惊喜,聚精会神地留意着他们那边的动静,想着最好能听到一点关键性的信息。
睡梦中的郑晴寒以上帝视角,冷静地旁观着眼前的一幕。她知道即将发生的事情,但一点想要阻止的意思都没有。
她看着从两个人口中说出的话语,随风传进五年前的自己的耳朵里。
“爷爷,堂姐越来越没规矩了,今天明明是两家聚在一起庆祝她怀孕的,结果你看她,在餐桌上就差点和自己的公公吵起来,真是够败兴致的。”
“这你可就错了。”郑永昌悠悠地说,“今天除了她,其他人的兴致可都好得很,而且在她闹了一通之后,变得更好了。”
郑庆和愣了一下:“这话怎么说啊爷爷?明明堂姐……”
“她说要让孩子姓郑,谈家那边都很不高兴是不是?”郑永昌淡笑一声,平和地道,“这是故意演给咱们爷孙俩看呢。实际上他们巴不得这这个孩子姓郑,她这么一闹,正中人家下怀。配合她表示反对,只是为了打消她的疑心,让她不会因为目的太容易达成,反而提高警惕而已。”
郑庆和茫然地回:“这,我怎么没听明白?谈时墨和堂姐是正常商业联姻,又不是入赘到我们郑家。孩子不跟自己姓,怎么想都是种耻辱吧。怎么您说得好像谈家反而很愿意接受这个结果?”
“当然是所图甚多。”郑永昌冷漠地回,不屑地笑了一声,“谈家人心里打的什么主意,我看一眼就知道了。你堂姐虽然是个女人,但能力强是公认的。她生的孩子要是姓谈,谈家的那个私生子哪能放心,这岂不是又给谈时墨添了一大助力,威胁他在谈氏的地位。而这个孩子要是姓郑……”
郑庆和意会过来,了然地接口:“那这个矛盾就被转交到了咱们家。只要这个孩子跟着她姓郑,堂姐的位子就坐得更稳了,也更有底气和我竞争。如果这孩子能顺利继承郑氏,那谈家再想办法把它认回来就是了,这买卖划算,稳赚不赔。”
郑永昌没说话,只赞赏地笑了一声,对孙子的推导表示认可。
随着这个疑问的答案被揭晓,郑庆和在恍然的同时,又产生了新的疑问:“但是这也有说不通的地方。爷爷,如果这个孩子姓郑,又真的顺利接手了郑氏,谈家要怎么把孩子认回来?我堂姐既然有让孩子跟她姓的魄力,就不可能有什么传统思想,觉得孩子应该再改回谈姓吧。”
郑永昌平静地说:“女人的心天生就是软的。她是没那种传统思想,所以谈家也没打算用礼法束缚她。你说她今天为什么敢在两家聚餐时提出来这件事,公然和自己的公公谈建锋叫板?”
郑庆和愣了一下:“……为什么?”
“因为谈时墨肯定答应了。”郑永昌淡淡地说,“你堂姐觉得自己在谈家不是孤立无援的,所以才有这样的底气。她认为谈时墨是站在她那边的,本来就强势,又有人帮衬,当然敢闹起来。”
郑庆和疑惑地问:“难道不是吗?”
郑永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
“庆和,你也是男人,肯定知道男人的自尊心有多强。”郑永昌慢条斯理地道,语气胸有成竹,轻描淡写,“谈时墨为什么愿意由着她胡闹,当然是因为有所图。不然呢,因为对你堂姐是真爱?”
这个假设属实很离谱,听得郑庆和不由自主地笑了一声。
“我之前一直在琢磨,谈家有好些个适龄待婚的小子,为什么最后是谈时墨让你堂姐挑中了,毕竟出身和成就都没什么亮点,就算是觊觎郑氏,好歹也要推一个更出色些的人才像样。”
郑永昌沉着地说:“现在看到他们两个的相处方式,我心里差不多有数了。谈家对你堂姐的调查很详尽,很清楚你堂姐会为什么样的男人心动。患难与共,又沉稳包容,他们按照你堂姐的需求,给她量身定制了个男人出来。果然,你堂姐很痛快地就上钩了,对女人打感情牌总是很有效果。”
郑庆和嬉笑的声音渐行渐远:“他们肯定没想到爷爷这么英明神武,把所有的事情都猜到了!所以谈时墨肯定也是知道谈家的打算,和堂姐委以虚蛇了?仔细想想她还挺可怜的。”
“可怜什么?”郑永昌轻斥的声音也慢慢在风中消散不见,“她要是不可怜,倒霉的就该是你了。别有什么妇人之仁,再说这条路也是她自己选的,只不过是千挑万选,还是技不如人,正中人家的陷阱而已。”
祖孙俩边聊边向前走,俱都没发现这里还站着个悄无声息的家人。郑晴寒收回远望的视线,看向廊柱后的阴影当中,五年前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