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挑了块平整干净的石头示意唐小琴坐下,自己则大咧咧地靠着树一屁股坐地上,宽厚有力的掌心朝上。
唐小琴忍着腿上的疼痛慢慢坐下来,舒了口气,将怀里的饭盒放到他手上,这是唐父方便从食堂往回带吃的特地买的,发烫的底部贴着肉,男人动也没动,只是眉头紧攒,良久才说:“我只帮忙,稿子给我。”
“这是特地给你做的,就当你帮我忙的谢礼。”
段岩将饭盒推回去:“举手之劳,办正事吧。”
唐小琴只好从包里将演讲稿拿出来,还不死心地说:“我炖了好几个小时,放了很多调料,刚做好就装上拿过来了,这会儿吃最香。我给你拿筷子,拿布包着干净的。”
要说唐小琴最得意的自然是她的厨艺,不管她做什么家人朋友全都吃光光还夸美味,红烧肉更是一绝,没想到还有人拒绝。
他不吃她偏要让他吃,这事关一个美食up主的尊严。
见他还要拒绝,抢先道:“对你来说不算事,是我不想欠人情,你不收我受之有愧,要不我还是去找写字的人吧。”
这字迹他认得,和村里墙上的宣传语一模一样,出自沈卓之手。
这也是她找自己的理由,扯了下嘴角,一股肉香扑鼻而来,他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下身体,打开盖子的饭盒紧跟着他。
段岩从小到大头回见色泽红亮好看的红烧肉,不由自主地唇齿生津,借着转头看向别处吞了吞口水。
唐小琴将他的动作收入眼底,想笑没敢笑,握着筷子夹起一块肉,疑惑道:“难道还要我喂你?”
男人的耳朵瞬间染上一层红晕,沉着冷静的脸上闪过一抹慌乱,连声音都带着些许不稳:“我吃过饭了,不饿。”
“哟,躲起来吃什么好的呢?”
突然闯入的声音和脚步声使男主眼底弥漫起森冷寒意,像领地被无知者擅闯一般充满攻击性。
唐小琴看到来人,不慌不忙地将饭盒收好,笑道:“刘翠花,给我送鱼啊?”
“可不是,这阵子忙本想缓两天,你跟催命似的要,我就抓了一篮子,足够你解馋,你这么能折腾人,我都替你愁,也不晓得以后嫁个什么人,养不养得起你这张嘴。”
“那就不劳你操心了。”
唐小琴伸手接过那一篮子鱼,瞥到刘翠花半干不湿的衣角,长发一缕一缕地粘在一起,倒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
她虽不喜欢这人,但不得不说做事上很实在。
抓鱼有多难她是领教过的,而且她本来就是解个气,刘翠花哪怕拎一条过来她也没什么说的,这一篮子是抓了多久?
“辛苦你了,傍晚我将篮子还给你。”
刘翠花的眼睛不住地在两人脸上游移,还有段岩手里的稿子和地上的饭盒,要不是碍于男人那张脸脸上的表情太过吓人,她少不了要=打破砂锅问到底,问出个究竟。
段岩将手里的纸一折,只留空白的一面。
唐小琴心中不住庆幸自己选对了人:“没其他事的话你先回去吧。”
两人目送刘翠花离开,唐小琴勾了勾唇:“看来过不了多久村里又要传别的闲话了,是我连累你了,你放心,我会解释清楚。”
段岩低头一字一句地看纸上的字,一阵风吹来,细碎金色的光点透过树叶缝隙洒下来,在他乌黑蓬松的卷发中跳跃,俊逸的轮廓,精致的眉眼,在这片阴影下仿佛是画中人。
“随你,哪里不认识,指给我看。”
白水村学校的老师都是本地人,也没什么机会学普通话,学生们也跟着学了一口乡音浓重的普通话,段岩也是后来跟广播学慢慢改了过来。
段岩见她指的大多是一些简化字,心里有几分奇怪,还是一一解答。
唐小琴将那几个字牢记心间,一目十行的在心里默念一遍,把磕磕巴巴的地方捋顺了,这口气都能喘顺了。三天时间本来就紧张,现在浪费掉了大半天,真正能用的时间也只有两天半,还要撇去学秧歌的那几个小时,这洋洋洒洒的十页内容也有上千字。
从白水村的资本情况、独特之处、这两年的工作成绩全都说了个遍,其中着墨最多的是在公社扶持村里动手建起的养殖场,先从鸡鸭养起,后来又养了猪,羊,可以说是全县仅有的几家大型养殖场。
唐小琴默念到最后一个字突然想起一个一笔带过的情节——龙凤公社去年就在年度总结大会上提出了鱼养殖计划,本想大大调动了各个村子的积极性,不想因为种种潜藏的风险而未能实施。
再看这份演讲稿就能明白其中用意,村长刘广利真是个有头脑的人,他不光要第一个办,而且要大张旗鼓给龙凤公社所有人看,白水村能将这事给办漂亮。
只是奇怪,出头出力的活儿全是村长再干,怎么管理养殖场的却是别人?
“你念给我听听。”
段岩低沉磁性的嗓音将她从沉思中唤醒,愣了下,笑道:“好。”
作为一个现代人上学、工作、生活都说普通话,是一项必备技能,但在这个年代相对闭塞的农村人来说听得懂不会说,就是广播员刘翠花也是一口本地味的普通话,胜在声音清亮,有辨识度。
“尊敬的各位领导和全体村民们,白水村是龙凤公社……”
段岩定定地看着她,她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娇软清甜中带着难以忽视的力量,抑扬顿挫,感情充沛,像听广播一样舒服使人不自觉地沉浸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