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如宋皎所料一样,宋申吉在程残阳处碰了软钉子,他的希望已完,剩下的唯一能求救的应该就是豫王殿下了。
但是求见程残阳已经是破格了,豫王府的门槛他至今没有荣幸踏入过,如果没有宋皎,他甚至根本没想过宋府能跟豫王府扯上关系。
离开御史台后,宋申吉左右徘徊,想去豫王府,又实在没有这勇气跟脸,最终他还是到了诏狱……他想先见宋洤一面。
可是这诏狱很不同于寻常的监牢,不是任凭谁说要进就能进的,何况诏狱的凶名在外,而且主持宋洤案子的是东宫,若不是因为这些原因,宋申吉早在宋洤给逮到的第一时间就拍马赶到了。
虽来到诏狱之外,宋申吉仍是不敢即刻靠近,只不过他还没徘徊半刻钟,就从诏狱中走出一名个子不高、面貌秀丽而和气可亲的少年。
少年笑吟吟地走到宋申吉跟前,明亮的眼睛望着他,很亲切地问道:“这位是宋老先生不是?”
“啊……是,您是?”宋申吉见他生得玉雪可爱人畜无害,年纪且不大,几乎以为是哪家的少年走错了地方,他只顾盯着对方那张极具迷惑性的脸看,而忽略了少年身上穿着的五品的大理寺少卿服色。
少年笑道:“想来老先生是来见令郎的?我也是这儿当差的,可怜天下父母心啊,既然来都来了,何不进内探望令郎,他可也很渴见宋家的人呢。”
宋申吉完全的被他的笑跟话引着走了,甚至觉着——这少年生得这样好,那么诏狱应该也可怕不到哪里去,他到底是想见宋洤的,畏惧之心一轻,即刻点头如捣蒜:“若能见洤儿,那自然是好。”
“既然这样,我陪您进去。”少年体贴地说,转身给宋申吉领路。
宋申吉几乎感动的要哭了,御史台中,程残阳虽然礼数不缺,更没有说一个硬字脏字儿,但宋申吉仍是隐隐地觉着不自在,感觉自己好像给拒人千里了。
本以为诏狱是恐怖的地方,没想到这少年如此热心,实在叫人感动: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他心安地跟着和气少年向内走,甚至忽略了诏狱门口侍卫们投过来的怜悯的眼神。
一步一步向前,眼前起初还是明亮的,慢慢地就半明半暗,又走了半刻钟,整个儿的昏暗起来,耳畔偶尔响起些似乎是哭泣哀叫的声响,鼻端的气味,是血腥掺杂着霉烂,逼得人连吸气都要小心翼翼。
他们已经进了天下驰名的诏狱。
宋申吉有些不安起来,身边少年那不高的身影在暗光里也变得有些阴沉了似的,他咽了口唾沫,但这会儿要退出去已经晚了,只能硬着头皮问:“还、还有多久?”
少年回头一笑:“哎呀,宋先生竟这么着急,我还是第一次见来这儿的人如此迫不及待呢。”
宋申吉望着他依旧灿烂的笑,勉强地也跟着呵呵笑了笑。
少年不疾不徐地走着,口中叹道:“唉,先生有福啊。”
宋申吉问:“这、从何说起?”
少年道:“先前府内的大公子进来过两回,可惜没有住下,幸而二爷还留的久些,这次先生也来了,先生应该不会走了吧?”
他的语气温和的如同闲话家常,宋申吉很愿意相信他是善意的,但是细听这些话,却是古怪的叫宋申吉实在没有办法自欺欺人。
“什么?”宋申吉紧走两步到了他身边,有些结巴的开口:“呃……不走是什么意思?我只是来探望儿子的,若是他无罪跟我一起离开自然好,如果还在审议……我自然改天再来。”
“哎呀,”少年歪头笑笑,依旧那么天真和善:“老先生难道以为这诏狱是什么天下名胜到此一游么?你怕是有什么误会,这可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呀。”
宋申吉呆了,他愣愣地看着少年,突然发现这少年脸上那灿烂美丽的笑容,就仿佛是一个冰冷的面具,正在散发着寒气儿。
他有一种不妙的预感:“我、是我错了……我还是走吧。”
“先生这会儿想走是不是迟了点儿?”少年揉了揉下颌:“你瞧,那不是府里二爷吗?”
宋申吉本来已经在拔腿就跑的边缘,闻言忙转头,果然见到前方的囚室里影影绰绰地有一个人在,他一时忘了害怕而奔了过去:“洤儿?!”
少年已经退开了旁边,示意身后的差官将门打开,宋申吉像是一只冲进笼子的老鼠般嗖地窜了进内,他跑到墙边扶住那半躺着的人:“洤儿?”
在他手底的确实是宋洤,他身上穿着的是诏狱里的囚衣,很单薄,有点脏,似有零星的血迹,但没有大团的血。
宋申吉满心都在儿子身上,直到听见门锁的响动,他转过头,才发现有人把囚室的门带上了。
“等等,我还在里头!”宋申吉叫道。
门外,是那少年探头过来,仍是笑面如花的:“先生好不容易来了,多跟儿子说会儿话吧,等你们说完了我再叫人带你出去。”
觉着不太对,宋申吉道:“可……”
但不等他说完,少年感慨道:“唉!好感人的父子之情啊!啧啧!”
他摇头晃脑地走开了。
宋申吉呆若木鸡,而此刻他怀中的宋洤大概是听见了响动,便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看见儿子要醒过来,宋申吉也忘了抗议,忙道:“洤儿,洤儿是我!是爹来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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