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昨夜,宋皎突然想起枕在他肩头睡着的时候,当时她应该是太累了,跟他纠缠了大半宿,一波三折起起伏伏的,所以竟连宋申吉同京兆府的人来搅扰都不知道。
而太子……宋皎心里想:“他昨晚上当然是没睡好,子时过了还未休息,寅时的时候又回宫,算来也不过是歇了一个多点的时辰,回来后又要批折子,如此操劳。”
想到这个,心又软了好些,又想:“要是他派人告诉了嫂子,许她去见程大哥,别叫她哭的那样伤心,那我倒也没什么别的牵挂的了,小缺跟老三那里,侍卫长应该会跟他们说明的……罢了,就照他的意思且留在东宫吧……”
这么不知不觉地想着,宋皎便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耳畔只听到低低的哭泣声音,宋皎起初以为是做梦呢,却听到一个声音叫道:“我不去!”
她吓了一跳,急忙爬起身来,却听到门外有人低声呵斥:“你作死么!宋侍御在这儿休息!吵醒了他,有你好看的!”
先前那个尖锐的声音叫道:“什么宋时雨宋时风的!我不知道!我不喜欢呆在这地方,我想回去!”
另一个女子的声音呵斥:“无法无天了,把她拉走!”
宋皎呆了会儿,起身下地,将门打开,遥遥地看到一个身形娇小的女孩子,给两个太监拽着手臂拉了出去。
而在旁边站着的,赫然正是先前见过的东宫良娣云若起。
云良娣看见门开,便转头瞧过来,目光相对,宋皎忙行礼低头:“见过娘娘。”
“不必多礼,”云若起微微一笑:“倒是打扰到宋侍御休息了,那是个不懂事的小舞姬,回头我自会教训她。”
宋皎想起她先前也提过此事,自己身为外臣,便只低头道:“下臣不敢,多谢娘娘。”
云若起看了她一眼,带着人徐徐离去,宋皎看了一眼她的背影,真正玲珑婀娜,绝代佳人。
突然想起赵仪瑄,有这般善解人意又懂曲意逢迎的美人在侧,他居然那么想不开,为什么要总盯着她?
她睡了一觉稀里糊涂的,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看看天色,却有点像是黄昏将至。
门口的小太监见她醒了,忙去打了水来,宋皎洗了脸,就见盛公公乐呵呵地又来了,身后两个小太监,各自提着一个不大不小的方匣子。
宋皎诧异:“公公,这又是什么?”
小太监们把匣子放在桌上,便退了出去。
盛公公将匣子打开,原来底下是抽屉形状的,里头竟是很整齐的一叠书,他笑道:“太子殿下怕宋侍御发闷,又知道你喜欢看书,所以挑了几本过来让你解闷儿的,你瞧瞧合不合心意?不喜欢的话我叫人再去找。或者你说个书名,东宫这边的藏书室虽不大,但应该也不缺你想要的。”
宋皎倒确实喜欢看书,只不过在东宫看书?想想就叫人觉着匪夷所思。
她随便看了眼上面的书名,竟是本略生僻的《竹书纪年》,她不由笑道:“让殿下费心了。”拿起来翻了两页,又问:“殿下……还在忙吗?”
盛公公唉声叹气:“可不是么?午膳都没进,送了汤水去,一直等放的凉了都没喝上一口。从早上到现在,只忙忙地抓了两块糕就着茶水吃了,这眼见要紧晚膳了,只怕也是白搭。”
宋皎听的呆了,连翻书都忘记了:“这样下去,身子如果扛得住?”
“谁说不是?可没人说的听啊,我还算是能说得上话的,其他人胆敢在殿下忙的时候插嘴,非得扔到宫门口打个半死不可……连我多说一句,还得遭他白眼呢。”
宋皎本正要看那本书,听了这些话,心里大为不安,她喃喃道:“再怎么忙也要吃饭啊,身子若坏了,那就什么都干不成了。”
盛公公对此心有戚戚然:“道理谁都明白,殿下心里只怕也明白,但若真忙起来,就什么也不顾了。宋侍御你是没见过殿下忙的样子……若见过就知道了。”
他总算是找到了一个能说话的人,而且也敢跟他一起“嚼舌”赵仪瑄的,一时收不住话头。
说了片刻,盛公公道:“宋侍御你先看书,有什么需要就吩咐他们,我还得过去小书房那边。”
宋皎送别了盛公公,回到桌边翻看了几页《竹书纪年》,正看到“太甲杀伊尹”的典故。
正统史书记载,商朝国君太甲因为昏聩无德,被首相伊尹囚禁三年,后洗心革面,伊尹便又放他出来交还政权,国乃兴。
但《竹书纪年》上所记载的偏偏跟史书背道而驰,说的是伊尹图谋不轨,篡权夺位才关押了太甲,而太甲在七年后潜回,便杀了伊尹……
宋皎看着这段典故,不知不觉便想到了赵仪瑄身上去。
在诏狱事发之前,宋皎心目中的太子,就像是史书上所描述的太甲,暴虐成性,恣意妄为。
但是……从那之后到现在,她已经不能再像是以前那样看待太子了,当然,“恣意妄为”确实有之,只是“暴虐成性”,或者有待商榷。
到底太子,是史书里作恶的太甲,还是《竹书纪年》里的无辜的太甲?
宋皎想的出神,便忙先把这本丢下,又翻了一会儿,竟都是些《礼记》《中庸》甚至《六韬》之类,她看的笑了,这么多书,倒好象她要在东宫陪太子读书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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