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妃跪在殿下眼泪纵流,星月扫视着满朝文武的各种目光,良久才道:“罢了,今日看在沈贤妃伴驾多年,久侍宫闱的份上,免去靖远将军谄言惑众的杖刑,若陛下病愈后再有定夺,一切谨遵圣旨,沈将军,从今日起,你不必再上朝了,别怪本宫没有提醒你,再敢口出狂言,你死罪难逃!”
*
出了大殿,靖远将军仍忿忿不平:“你与她同位妃位,为何要跪她?逆女,简直丢我们沈家的脸,我们靖远将军府世代威武,何曾出过你这么个窝囊废!”
贤妃哭道:“父亲,如今陛下情况不明,我已经没有靠山了,她有那么多儿子,我们奈何不了她的,父亲,求您别再与她作对了,今后是她的天下了,你再这样折腾下去,对沈家没有好处。”
沈将军冷笑:“那又如何?她是有儿子,你没有,可是如果她死了,后宫之中以你为尊,她的儿子不就是你的了?”
贤妃大惊:“这,可她身边层层严防死守,难于登天啊父亲,您当她是吃素的吗?”
靖远将军负手道:“你呀,这辈子就败在一个胆小上,什么叫富贵险中求,什么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好好考量考量吧。”
*
回到太极殿,皇帝还在昏睡着,星月从宫女手中接过药碗,坐在床边,一勺一勺的,亲自给他喂药,琥珀色的药汁顺着唇边留下,星月拿帕子为他轻轻擦拭唇角,细长的瓷勺搅着汤药,在玉碗的沿边磕出细碎的声响。
她缓声道:“陛下,时至今日,才知晓你这些年过的多不容易,你将这万里江山,千斤重担交到我的手里,即便我粉丝碎骨,也一定撑到你醒来的时候。”
“赵玄瑱,你作为北周的帝王,作为我的夫君,在这十几年间,不曾让我受过一丝风雨,今时今日我若不能为你做些什么,我心中会愧疚。”
与他絮絮的念着,就好像他能听见一样,星月陡然落下泪来,怕外头看见,径自用帕子掩了:“十几年前我孤身一人入宫,命若浮萍,飘零四散,我的一切都是你给的,这么多年我感激你,敬重你,你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当年初封婕妤时,你玩笑着,说我是个薄情之人,你问我这一辈子究竟有没有真心爱过一个人?我说没有,我知道你伤心了。”
“可是我,天生就不会爱人,也不会说这些甜言蜜语,我总是这么迟钝,总是这么寡淡,这些年跟我过日子,你心里一定很委屈吧?但你与我而言,是刻尽骨血般的情谊,已非情爱二字可以描述。”
“陛下,我后悔了,后悔从前对你不够好,后悔把儿女看的比你重,我许星月这辈子,可以拍着胸脯说我光明磊落,不曾亏欠任何人,除了你。”
“如果佛祖保佑,你能渡过此次劫难,以后永永远远,我一定加倍对你好。”
第四十四章东都,禁宫。魏帝靠在床榻……
东都,禁宫。
魏帝靠在床榻间,面色虚浮。
九王立于身侧,垂着眼问:“不知父皇意下如何?”
魏帝沉思良久,慢慢揉着额头道:“如今我们战败了,北周要地,要粮,要金银财帛,这些朕都可以割舍,只是新城,是朕最小的女儿,还真是有些舍不得。”
九王劝道:“两国若要重修旧好,和亲是最简便的法子,新城也有十二岁了,不算小了,金枝玉叶受尽荣宠这么些年,如今母国有难,她身为公主理当身先士卒。”
魏帝皱着眉叹气:“可是,新城实在太小了啊。”
九王忙道:“这也无妨,北周不是正有一个年纪相当的太子吗,若是将来新城能为太子生下一儿半女,承继北周大统,与我东魏也是大有裨益不是吗?”
魏帝又问:“那依你之见,该选谁做使臣呢?”
九王一笑:“儿臣正想举荐一人,父皇您看,陇南公如何?”
魏帝一怔:“老六?”
九王颔首:“正是,毕竟是国朝使臣,身份太过低微总是不好,难免让北周以为我们求和之心不诚,故意侮辱他们,六哥身为皇子,身份是足足的够了,况且这回又是送公主和亲,六哥作为母国亲眷一同前往,是大大的合适,父皇您觉着呢?”
九王又笑道:“新城那丫头从小就爱哭,不找个哥哥陪着她一起,怕是要闹呢!”
魏帝按着眉心道:“就这么着吧,朕头疼。”
九王忙上前:“儿臣给您按按。”
*
北周,一场雨后,天青如许。
星月看着东魏的信疏,轻叹一声:“遣妾一身安社稷,是最不成器的做法。”
中书令在一旁问:“那娘娘的意思是?”
星月道:“人都到关外了,还能让他们回去吗?公主若是被退回去,才是真正的将声名毁于一旦,罢了,开关隘吧,让他们进,不过至于怎么和谈,都得听我们的。”
说罢将那信纸撕碎了,燃在绸灯里,淡淡道:“本宫最讨厌的就是这些既没用处又没胆子的窝囊废,自己不敢露面,将公主送来道歉,怕已经早做好公主被我们磋磨至死的准备了,为人父,为人兄长,就不会有一丝愧疚吗?”
她嘲讽一笑:“他们李家的凉薄,真是世代相传。”
春末时节,北周少有的连绵了几日阴雨,东魏的车马就是在阴雨天中缓缓驶入上京。
来使队伍暂时安置在驿馆,新城公主住在最右边的屋子里,李昀在她的隔壁,时常能听到她小声的缀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