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月却不直接回答,而是说,“娘,我想去庄子上住一段时间。”
眼见沈氏脸色大变,苏明月明白沈氏误会了,忙解释说,“娘,我不是想不开。我只是,最近看书,觉得那棉纺织机,其实有可以改进的地方,可以织出更多更好更漂亮的布匹。娘,你明白吗,我想做一点自己的事,而不是将生死荣辱都系于一个男人身上。我想试一试。”
沉默了好久,沈氏问,“你有多大把握?”
“一半一半吧。”苏明月回答。
“好,我给你一年时间。”沈氏斩钉截铁的下决心说,而后又摸着苏明月的头,骄傲的说,“我们月姐儿,是不一样的。”
“娘,谢谢你!”
“说什么谢,娘等着呢,等着穿你织出来的布。”
既然要搬去农庄,那跟刘家结亲的事便不可能了,沈氏正想对章氏说声抱歉,章氏却跑过来安慰说苏明月毕竟年纪小,一时半会不想再订亲是正常的,没关系,两家可以再等等的话。沈氏料想许是苏明月跟刘章说了些什么,两家结亲之事便这样暂时搁置下来。而苏明月则搬到了当初沈氏那个庄子。
钱庄头多年之后,再次喜迎主家登门,这次虽然少爷没有来,但钱庄头相信,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而且,自己二丫,不,棉花还在小姐跟前伺候呢,比以前的起点好多了,起码,少爷们需要选小厮的时候,自己家有人可以说说好话了。
钱庄头做了千百种准备,岂料,苏明月来到庄子之后,整日关在屋子里,研究织布。
首先,苏明月找来二丫娘,准备先学织布。织布这个活,既可以说是技术活,也可以说是力气活。二丫娘战战兢兢的教,苏明月勤勤恳恳的学,累到手都冒出血泡。二丫娘吓得心惊胆战,连夜把自己二闺女叫出去,偷偷问是什么回事。
“娘,你就认真教就学了。二小姐那么聪明,想什么是我们这些人能明白的?而且二小姐是个决定做什么事情就一定会做到的人,娘你就别想太多,二小姐叫你做啥你就做啥。”二丫说。
“死丫头,一句实话都不跟你娘说。”二丫娘拿这个女儿没有办法,不过女儿跟在小姐身边,看起来竟学到小姐一分感觉,二丫娘不敢再像从前那样对待二丫,又套不出什么话来,只能按照苏明月吩咐去做。
过了半个月,苏明月已经可以熟练的织出布来,比起二丫娘这种经年老手,差的也就是几分熟练度。二丫娘心里暗暗嘀咕:这读书人,就是厉害,学啥都学得快,织布都比人家会动脑。
又过了几天,苏明月派人送了一封信回县城,隔日,沈氏给苏明月送来了几台织机,还雇来了一名熟练的木匠。
罗木匠从9岁开始当学徒,入行几十载,接到了这辈子最奇怪的任务:把现有的织布机都拆下来,再装回去,反复的拆和重装。这不是搞事,嘲笑他的专业嘛,有钱人家小姐开玩笑,木匠差点甩手不干,但是,苏明月加钱了。木匠屈服在金钱的威力之下,乖乖听话了。
织机拆了又装回去,又拆又装,还有源源不断的织布机从远处运来,沈氏传信回娘家,希望沈父沈母和弟弟能帮自己收集各地织布机。沈母又落泪了几场念叨了好几次,“我可怜的元娘,我可怜的月姐儿啊。”也不理解沈氏到底要干什么,但是,还是令儿子配合沈氏。
木匠拆多了织布机,渐渐的,也有所察觉:不同地方的织布机,细节方面是不一样的,织出来的布也不一样。北分的织布机织出来的布更粗硬一点,南方的织布机织出来的布更精巧一点。
木匠渐有所感,慢慢的不再觉得苏明月是在开玩笑。当他总结出自己的经验之后,他甚至不用苏明月督促了。有一种感觉,他罗木匠,也许是摸到了一点点大师的影子,或许,他可以凭这个在木匠这行更进一步,留下一点当传家之宝的东西。
苏明月在农庄这边呆着,刘章知道了,便找机会三不五时的过来。每次他来,苏明月也出门相见,不施脂粉,不配环饰,不着华衣,普普通通一身工作衣服。
有时候两人会说一点现在的情况,比如苏明月现在学会织布了,学会拆织布机了,弄懂了一个零部件,或着说手磨破了,被扎到了,装不回来,改装不了。刘章会说一下现在书店的情况,进哪些书,哪些买得好,有个书生写的话本子很畅销,说到这些,刘章就不紧张了,而且苏明月发现了,刘章在数字上有着很强的敏感度,这可能也是他能早早接管家业的缘故吧。
两人就这样淡淡的相处着,不说其他,但是慢慢的,有些话都对对方说了。
刘章开始给苏明月带来一些相关的书本,关于织布的,关于印染的,关于丝绸纺织的,关于机械制造的,他本是书商,收集这些比常人容易得多。隔三差五的,大部分时候他亲自来,有时候赶不回来就托人带过来。
甚至有一天,刘章给苏明月带回来一本海南本地妇女自己写的织布心得,没有文字,只有几个少数民族字符,多数是图,而且好像也不是一人所著述,感觉是一代一代流传下来的。
就是这样一本小本子,苏明月却像捡到宝一样,拿着小本子,描了又描,画了又画。
四月里,苏明月画出了一副草图,细细向罗木匠解释了半天,两人按照苏明月的设想,慢慢的,慢慢的成形了,第一台轧棉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