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讼事非她所提,便不算妻告夫,不会为此受罚。
就算要受人指指点点一阵,可与身家性命、以及日后的逍遥自在相比,这些又算什么?
梅氏定下心神,与盛浺一问一答,开始历数钱得财的虐待罪行。
关鹤谣瞧着,这梅氏歌艺不佳,演技可能还行。
尤其是她这个身份,那真是有了几分大义灭亲的悲壮滤镜。
形势瞬间逆转。
关鹤谣却来不及高兴,而是在堂下听得心惊。
原因尽在那盛少尹身上。
他每一句问话,都是看似公正,实则暗中诱导,引得梅氏将钱得财的罪过一点点放大,听到最后,只让人觉得把钱得财当场剐了都不为过。
如此,局势自然是对小胡一方有利的,关鹤谣却从脚底窜起一股凉气。
她惊觉自己方才所作所为,都是布鼓雷门的自作聪明。
这公堂上的一切,都被这位少尹大人稳稳握在手心里。
当他想偏向钱得财,就可以用冠冕堂皇的话语模糊掉如山的铁证和激愤的民意;而当他想偏向小胡,就可三言两语将钱得财塑造成绝世恶徒。
然而,无论是哪一种倾向,他都是态度端肃,流程正当,让人挑不出一点错处。
在众人面前的,就只是一位虽不苟言笑,却沉稳可靠的少尹大人。
此案最终并不是如了关鹤谣的意,并不是如了小胡的意,而是如了盛浺的意。
她们的诉求,她们的挣扎,她们最后的欣慰和胜利,都只是盛浺的一场游戏。
这盛少尹,真的可怕。
她不敢再往堂上看,只缩在人群里等待判决。
盛浺的判决出乎所有人意料——
“钱得财暴虐成性,罔顾人伦,着其断绝与胡和儿父子亲缘,准胡和儿别籍移居。另罚钱得财银五贯充入府库,银五贯赔偿胡和儿。”
最重要的在最后。
“钱得财徒两年,不得折杖,当堂关押。”
钱得财杀猪般的尖叫中,关鹤谣不可思议地喃喃自语,“徒两年?还不得折杖?”
这真是超出她想象的重罚!
她本想着,只要能断绝关系就是胜利,并不敢期盼真能对钱得财降下实质性的惩罚。
早二十几年前,曾有过一段天灾不断的黑暗时期。
天地不仁,使父母生子难养,弃子或是杀子之事频发,是今上一边以重典严惩,一边兴慈幼局、举子仓等福利设施怀柔,这才抑制住这股邪风。
哪怕在“杀子”罚的最重的那时,杀子也不过“徒三年”。
且本朝惯例,为显天子仁德,除去死刑,笞、徒、流等刑罚都可折成杖刑。
说是“徒三年”,其实不过折成三十下脊杖,打完就被释放回家,并不用真正坐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