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眼见着白曲拍着翅膀飞走了,松了口气,抱怨道:“它话可真多呀,我就没见过话这么多的鸟,人也没见过,说了这么久竟然都不带喘口气儿的,我想说话都插不上嘴。”
韩雪绍“吱嘎”一声合上房门,回过身,又去将床下的蒲团取出来,盘腿坐了上去,听到系统这番风凉话,心里暗暗一哂,说道:“相较于你,它还是略输一筹。”
系统被她这话说得一哽,立刻换上了高深莫测的老者声音,清了清嗓子,说道:“我对沈安世几乎是一无所知,只知道他是锦华尊者,也是第一个得道的剑修。刚才白曲噼里啪啦说了一堆出来,说沈安世生性淡漠,和所有人的距离都忽远忽近,他没有特别要好的友人,也没有特别记恨他的仇家……这是它对沈安世的看法,我想知道雪雪你是如何看待他的?”
它问这些,实在是在韩雪绍意料之中。毕竟,它给韩雪绍的感觉像是俯察这世间万物的神灵,每当它发现一些脱离掌控的事情,就总是将手伸得更长,试图将一切都归入彀中。
“叔父他不是不善交际,而是觉得没必要,所以从来不刻意去接近谁。”韩雪绍想了一下,说道,“世人大多认为锦华尊者是个只知道埋头修炼的剑修,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她和沈安世的关系,比常人更紧密,因着那皮肉下流淌的滚烫血液,来自相同的地方。
不过,她和沈安世的关系,也远远谈不上亲近。一个是雁追门的大乘期巅峰气修,一个是清延宫中位列仙班的剑修,如果不刻意接触,就会像这百年以来,未曾有过片刻交流。
韩雪绍说道:“更多的话,我便不说了。我和你一样,也在试着了解他究竟是什么人。”
她为数不多和沈安世面对面说过话的一次,也就是在百年之前,沈安世得道飞升之后,回到本家,耐心地解答后辈们愚蠢又幼稚的问题,其中就有她年少轻狂的一些见解。
之后,沈安世也来过一两次本家,韩雪绍大多时候都是远远地看着,没再同他说过话。
倒也不是她不愿意,韩家子弟,没有哪个不心心向往着这位锦华尊者的,可沈安世又哪有那么多闲心,一个个再来应付他们的纠缠,于是家主干脆只允许他们在门外观看论道。
韩雪绍心想,她对沈安世的印象,也就仅仅停留在那白衣胜雪的一点虚幻身影。
如果还要举出沈安世身上最令她印象深刻的一个地方,大概就是那只持剑的左手,腕节上生着一道弯折迂回的胎记,晃眼一看,好似血痕,拓印在他腕上,又像是雪中的红梅。他惯用左手,剑气虽然强横,却因为他偏爱软剑,翻腕转势之际,灵动飘逸,可堪惊鸿落影。
她此生接触的剑修并不多,除了沈安世以外,还有一个,就是令她郁气难消的龙祁。
韩雪绍适时地止住思绪,不愿让龙祁的身影钻进脑海中,将其扔到九霄云外去了。
系统大概是在想事情,没有说话,韩雪绍正好图了个清净,祭出三色玉坠,放于膝上。玉坠似有所感,青色縠纹隐隐浮现,鼓声,琶音,铃响,依次响起,却如蜻蜓点水,仅仅只是响了一声,很快便散去,只留下玉坠上的青山之色,正在源源不断地向丹田送去真气。
大约一个时辰后,运转了百次小周天,才终于令她丹田内的真气重新变得充盈。
所谓气修,依仗的便是真气,丹田所能够容纳的真气比寻常修士更多,所消耗的真气也更多。也正是因为这个,能够填补真气的三色玉坠,对于一个气修来说,就格外重要了。
韩雪绍缓缓睁开眼睛,模糊的阴影从视线的外圈向后退却,房内的景象映入眼帘。
系统:“哔哔哔。”
韩雪绍说:“讲。”
“我刚才趁着你打坐的时候,去翻阅了一些别的东西。”系统说着,韩雪绍注意到它又换上了一种娇滴滴的女声,尾音微翘,停顿很不明显,听着很像是咬破了糯米团子,从中流出来的桂花酿,“然后,我大概明白沈安世、谢贪欢、祝寻鱼这些角色存在的原因了。”
“从我们,或者说,从读者,甚至从作者的角度来看,《禁火尊者踏凌霄斩九州录》这本书的主角就是龙祁,所以,这个世界的所有东西都围着龙祁来转,这很正常。倒不如说,如果哪天其他人不围着龙祁转,那才会变得负分如潮。”它继续说道,“然而,就像雪雪你当时在客栈对我说的那句话一样,‘对你们来说,这只是其中一个世界,对我来说,这就是我的一生’。没错,当它从一本小说变成一个世界的时候,所有角色都变成了独立的存在。”
“龙祁在华山派的时候,常得头筹,书中只草草写了和他争夺头筹的都有谁,其他的基本都是炮灰,连名字也不会提及。可是,事实上,华山派底蕴深厚,即使不说龙祁,不说华山派掌门,光提那几个长老,就在修真界中排得上号。举个例子,大长老是剑修,大乘期巅峰,二长老是器修,大乘期中期,然而他们有何经历,他们出身如何,友人有谁,仇家又有谁,书中只字未提。但这并不代表没有发生,只是——只是没有写出来,仅此而已。”
“雪雪,你遇到龙祁的时候已经是雁追门门主,大乘期巅峰。你师从何处,你是因谁入道,你这一路上,遇见过谁,和谁道别,对那本书来说,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你和龙祁的,咳,爱情。在这本书不再是一本单纯的书,而是一个世界的时候,作者不曾填补的剧情漏洞,设定,世界观,都随之发生改变,正因为如此,才有了随之而来的……这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