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很安静地将脸放在他的掌心里,看着那微颤而柔顺的睫毛,叶三忽地握住他一只手,心头滚烫的热意却在血管经脉里乱窜,几欲化作血箭冲出胸膛。
过了很久,叶三才轻声开口道:“我后悔了。”
看着云清慢慢睁开的眼睛,他慢慢说道:“我当初不该在黑森林里救你,当初的李长空即便死在黑森林里,总还是有无数个生生世世。”
云清的脸色慢慢变得有些白,他抬起头来盯着叶三,听他一字一顿道:“但是云清,你告诉我,你的‘往后’在哪里?这种代价,值得吗?”
叶三定定地看着云清,渐渐地,就看他笑了起来。
“叶乘风”,那声音像是从水里捞上来的,微凉又柔软,却永远带着最柔韧的力量,“这世上的事情,从来就没有什么是值得与不值得的,只有选择与不被选择的。”
他轻轻握住叶三的手,认真而平静地说道:“当我在黑森林里的时候,想要见的人是你;当我在血瀚海的时候,想要见的人也是你。”
“无论是李长空还是云清,我只想在这辈子见到叶乘风。倘若我死在黑森林里,纵然有无数个生生世世,或者与你两不相见,或者与你擦肩而过,那这一辈子的一点‘喜欢’,又还有什么意义?”
叶三静静地看着他,过了很长时间都没有再说话,就在云清准备抬头的时候,他忽然抬起手,遮住了云清的一双眼睛。
“那我呢,云清?”他很认真地问道,“当你选择的时候,想过吗?”
“死生终究是很常见的事情,”云清看着他,很柔顺地笑了起来,他将头枕在叶三的肩头,轻声说道:“当你活着的时候,我会好好活着的。”
这是最大胆而真挚的告白。不同于上京二层楼小院子里的“我喜欢你”,这是一种更为平静的,生死之间的告白。
只要你还活着,我就跨过千山万水来见你;只要你还活着,我就会认真活下去。
叶三的瞳孔猛地收缩,他一把按住云清的背部,血液在胸膛里燃烧几沸,他一寸一寸按着云清的脊背和肩头,几乎要把他生生地按进骨血里。
某种最为原始的躁动在长风里拔节生长,旷野里的春草生根、发芽,春日的红花在渐次绽放,云清头发上的潮气粘在叶三脸上,他看着白发上细碎的水珠,只觉得那些清凉的水气像是一团一团火,将每一寸经脉都燃烧殆尽。
旷野长风,幕天席地,战场的烟尘和血气刮过皮肤,带着最粗粝的原始气息。
汗水和野草交缠化作新鲜的欲望,欲望在野风里生长,冲破了看不见的屏障,冲破了长天,盘旋着往高远的青空生长。
坐在牦牛马车的安多轻轻摇晃着双脚,看着天空上的太阳唱歌,在缓慢前行的车马中,她的歌声显得无比清丽。
鹞鹰展翅飞起来了
高山上的峭壁移开一点吧
他的翅膀展不开。
打猎的汉子走回来了,
姑娘的帐篷打开一点吧,
他的脚步挪呀挪不开
第149章少年非少年
行路的人马浩浩荡荡,一路往西而去。正元十四年的漠北草原上,来自血瀚海的人影交叠成灰黑色的长线,渐渐向大翊最北方的防线——云中三地踏近。
尽管说是大翊北方防线,但无论是草原诸部还是大翊的人马都没有在此地大规模驻扎设营。与北方的狼□□战摩擦百年之后,云中地带渐渐衍变为两方互市场所,成为交战起火的缓冲带。
远处的雪峰融水与平缓河流浇灌出一小片丰沃平原,为了争夺这片土地上更多的话语权,大翊的军队时常带领驻民开荒拓地,而北方部落的羊群也时不时跨过荒地与河流,啃东方草地上的青芽。
尽管细小的摩擦时有发生,但水清鱼肥草绿休养生息下,周边也渐渐生出几个小村庄。
如今正是春天往夏天跨的季节,雪山上的寒冰融化使得河流水线上涨,松软的泥地上,几朵黄色的野花开得格外热闹,一只山羊从岩石上跳下,走到河岸边舔了几口清水。
似乎是听到什么细微的响声,它忽地抬起头向西边望去,远处雪白山峰下,渐渐有青黑色的人烟从天边腾起。
野草丛里的小兽察觉到动静,倏忽不见了踪影。
夕阳笼罩在唐峰雪山上,叶三掀开帐篷帘子弯腰走进去,他的胳膊上缠着几绕的白色绷带,仍有血水渗在布条上,新旧的伤痕交叠在一起,偶尔触碰到衣物会摩擦出新鲜的痛感。
帐篷刚刚搭起没多久,一路奔波半个月后,他们终于来到了雪山脚下,再往东边走上一天,就能到达云中地带。帐篷并不太厚实,隔着灰色的布帘能够清晰听见雪山融水的响声,叶三闭着眼睛站了会儿,忽然听见云清开口问道:“没事?”
他睁开眼睛朝云清看了看,随手找了块地方坐下来道:“能有什么事?算时间明天能到云中,现在不是着急的时候。”
云清的手指在地图上顿了顿,开口道:“血瀚海的人目标太大,昭武的人一直咬着你不放,就算到了云中恐怕也很难脱身。”
叶三揉了揉眉心,往后倚靠在云清的背上,“我知道,但昭武那个女人咬得太死,躲是躲不开的。”
察觉到叶三倚靠过来,云清轻轻停下翻阅图册的动作,他伸手握住叶三的手腕,探了探他的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