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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三听到这句话,扭过头来看了看他,有些不知道用什么态度面对这么个人。

如果是几天前还在石桥村的叶三,如今必定是紧张欣悦的,可他最近看到的修士有些多,遇到的变故也有些多,而苏蕴除了打架和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实在没有那么高深莫测。

他甚至还在树底下,看两个十六岁的少年斗半天嘴,也不回避一下。

叶三忧心忡忡地想,这么多人里,原来最通晓人情世故的还是自己吗?

这时候的叶三还不知道,名山大川或市井乡民中的修士们,凭借无双武力,就能行走天下,是以人情世故四个字,反倒不是他们在乎的东西。

而他面前青衣长剑的苏蕴,恰恰是几大名门中最有资本不讲道理的一个天才。

叶三不知道,所以他只好很坦诚地说,“是啊,吵架了,不过以后应该也不会见面了,所以无所谓。”

苏蕴看着他,心里很清楚,“如果不是你,无论是罗致南还是我,都会一剑杀了他,你救了他一次,这事可以了结了。”

叶三这时候才开始琢磨之前的对话,他有些疑惑道:“他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让两位仙师都要忍不住杀他?”

苏蕴对仙师这个称呼并不太感冒,他摇头道:“你和他相处了几天,难道没有发现……”

“发现什么?”叶三随手扯了片叶子,卷成一个碧绿的哨子,“发现他不是一个‘人’吗?”

树叶很新鲜,稍微一折就有汁液淌下来,叶三尝试着吹了一下,发现有点苦涩涩的,就把叶子随手扔了。

并不太喜欢聊天的苏蕴,忽然对这场对话充满了兴趣,他掀开衣摆,坐在地上,看着叶三道:“有这么容易看出来?”

叶三重新捡了根草,也坐在地上,道:“因为他的脚一直很干净,哪怕没穿鞋。我先开始以为,修士能脚不沾地,但是后来在林子里看到了罗致南,又看到了你。”说到这儿,他笑了笑,低声道:“原来仙山上的仙师,鞋底也都是泥和灰。”

原本只是觉得有意思的苏蕴,听到这句话,忍不住大笑起来,道:“很有意思,所谓仙师,本来就只是普通人而已。”

叶三也坐下来,仰头看着天,道:“是啊,说到底,修士也只是人而已。”

“但他不是人。”苏蕴止住笑,一双寒光迫人的眼睛,凝定地看了过来,“他是一个‘魅’。”

叶三坐正身体,表示自己洗耳恭听,苏蕴扫视着周围的密林,感慨道:“这片林子,这么多年,一点也没变啊。”

“会变,一时三刻道路都会变。”叶三忍不住插话道。

苏蕴笑道,“对,的确。这座林子时时刻刻都在变化,而所有修士,力量都会被压制在玄景一下。这本来不是一座普通的森林,云梦大泽与黑森林收尾相接,不断吸收地气汇聚灵气,使得云梦泽里,诞生出了一种被称作魅灵的东西。”

地气和灵气在云梦泽边汇聚,历经数十年堆积之后,终于诞生出了一种不同于天地万物的另一种生物。

“所谓魅灵,无父无母甚至无血肉神魂,因天地灵气汇聚之故,生而又能修炼,但这种生物,不懂纲常道德,却偏偏行为举止乃至面貌,和人类别无二至。所以自百年前开始,这座森林边缘就被设下结界,但凡魅灵,不可能跨出半步。”

叶三思考了一会儿,问道:“我还是没有想明白,所以他们天生就是该死的吗?”

苏蕴眼底轻轻拍着身边的石块,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神色,“这天下,凭空诞生出另一个像人而非人的种族,本身就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叶三想了想,并不太能感同身受。他对于鬼怪妖魔的印象,还停留在话本里。那些志异小说中,有说话的狐狸,有撑伞的白蛇,可没有一个故事里,他们天生就是该死的。

”可怕吗?“叶三撑着头,有些怀念石桥村的炊饼,卖炊饼的张阿伯从不会讲这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你无法理解,正是因为你的身边全是‘人’。而当有一天你走出去,发现亲朋好友都有可能和你不是同类,无法分辨,不敢信任,那才是对普通人来说,最危险的事情。”苏蕴看着他道:“你可以仔细想一想,不用着急回答我。”

如果不是人?

叶三想起石桥村,村里的张阿伯,、田婶子,那张满是老茧的手抓住炭火里的饼,滚烫的火苗从手指上烧过,面无表情的老人慢慢伸直手,举起一张苍白的面饼。

石桥村里的大人们慢慢围上来,他们同样惨白着一张毫无表情的脸,朝滚烫的炭火靠近。

然后整个世界都被占据、挤压,人类蜷缩在黑压压角落,盯着满世界奔跑的两条腿生物。

叶三猛地一抬头,树叶仍在头顶上沙沙响,他揉了揉脸,点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生来不是人,却偏偏和人类别无二致的另一个种族。”

苏蕴也点了点头,对于他的明悟速度很欣慰。

“但是我并不认同,”叶三站起来,看着苏蕴,认真道:“如果他们也是天地之中孕育而出的生灵,为什么没有活下去的资格?仅仅因为害怕吗?”

叶三沉默片刻,将长刀背在背上,抬脚往森林深处走,“人类对猫狗尚且有怜悯,却因为一点‘可能’的后果,就将天地诞生出的另一种生物逼压到死绝?猫狗尚且没有感情,而他们……生下来就是人类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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