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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数的光点在他们周围轻飘飘地起飞,叶三看着云清,过了很久很久,才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们两个人在漫天的星光里,一瘸一拐往一个叫做家的地方走。那个地方还有一个名字叫石桥村,可石桥村外的门已经粉碎了,石桥村里的人……从此应该不会再有人了。

他们在野外走了很久,走到那碎成灰的村门前的时候,叶三还是忍不住僵了一下。他慢慢走到村子里面,沿着东边和西边的巷子转了一圈。

破得不算街道的街上,有一个杂货铺,杂货铺里应该还有他寄卖的兽皮,驼背的老板每次都说会给他带书回来。打铁铺的屋檐上挂着一串铁铃铛,这时候在夜风里叮当叮当响。

以前打铁的老板说,哪一家成亲了,会从他这儿打四串铃铛,挂在轿子四个角上的。

卖豆腐的铺子前面,石磨碎掉了,麻袋里装的黄豆洒了一地。

叶三蹲下身子,拿起麻袋,一颗一颗地捡地上的黄豆。很多的豆子散落在草缝里,他蹲在地上不知道多久以后,终于还是放弃了。

叶三慢慢地转到家门口,拿起了一把铁锹。云清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走了很久。

月亮从地平线上掉下去,太阳从东边爬起来,等到日头升到很高的时候,他们在村子里那片空地上挖了八十六个坑。

叶三坐在几十个土堆前面,说:“你知道吗,这是我的家。”

他用手擦了擦脸,说,“云清,我以为我不在乎的。”

“我十岁那年,村头一直教我下棋的阿爷死了,我一滴眼泪都没掉;后来经常给我饭吃的李嬷嬷也死了,我也不知道怎么才能哭出来,村长骂我没心肝,日子久了,我真的以为我不在乎的。”

“我有时候会想,人和人嘛,总归都有分离那一天的,早晚的事情而已。但是这一次,不行了。”

云清抱着双腿,坐在他的身后,听他絮絮叨叨,“我本来,也没有想过报仇是什么滋味,就想逃啊,逃啊。但是婶儿她为什么那时候要,要让我跑啊。”

“村里人一直都笑她最胆小怕死,下地把手戳破了都要喊半天的,吃饭吃到个虫子也要嚷嚷,她昨晚一定也很怕,但是她为什么要让我逃啊,云清。”

“云清,他是为了杀我才过来的,他们都是因为我才死的。”

叶三慢慢站起来,两根手指骨依旧是断的,他不太握得住刀。冬天的日光很温和地照在每一个土堆上面,村子里的血腥气还没有消散掉。

叶三想,他是真的很讨厌这种感觉的。看着有些人死在身边,而自己什么都做不了,这种事情真的很恶心。

他很讨厌有些东西无法控制的感觉,只能眼睁睁看,看着看着,就回不去了。

云清当初困在结界里的时候是这样,昨天晚上的石桥村,也是这样。

叶三长叹了一口气,身边放着酒铺里拿的一瓶烧刀子。他摔开封泥,一口一口喝,“云清,那天晚上你告诉我,修行之后就再也无法做一个普通人。当时我不懂,现在我知道了,可再也回不去了。”

他扭过头,看着云清,整个村子里只剩了他们两个人。

叶三在冬天有些寡淡的阳光下,被烈酒烧得满嘴发烫,他咬了咬牙,道:“回不去了,云清。我的家,没有啦。”

第29章复仇需要计划

关于家的概念,可能是偏僻的西北一个穷破的村庄,村庄里有低矮的房子,房子上面会挂辣椒和腌肉,每到晚上的时候,家家户户会点起油灯,于是这个小小的石桥村,就亮起了很多星黄的光。

叶三以前打猎的时候,经常会在晚上才到家,每次他走到村门口,大黄狗会先惊醒,然后在栅栏边上朝他摇摇尾巴。叶三就蹲下来,给它喂一点没吃完的干粮。

那时候他回来,村里大部分时间还有零星的灯光,就算没有灯光了,还会有孩子吵奶喝的哭声和大黄狗的叫声,有花狸猫伸懒腰喵呜一叫。

听完叶三的话,云清站在他身后一米远的地方,道:“你想报仇吗?”

叶三看着那些高高低低的小土堆,道:“他死了,张清远也死了。”

“不是的,”云清慢慢地说道,“你现在心里想的,一定是魔宗。”

冬日午间的日光,稀薄又惨淡,阳光均匀地铺撒在土堆上面,整个天地都是惨白色的。

叶三低头扯了地上一把草,在手里一点一点撕碎了,“魔宗啊,我知道他们在血瀚海上,只要我这辈子还有一口气,总有一天,我会去看看的。”

新鲜的草叶里有绿色的汁水,将手指都染得惨绿,叶三搓了搓微有老茧的指腹,站起身来,黑色的马尾在空中凌乱地飞,像极在人间挣扎不肯离散的倔强游魂。

“我的仇人,是魔宗。”他的声音很浅而轻,却有着某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力量。

“魔宗的仇人,是我。”叶三抬起头来,扬起长刀指着天,道:“魔宗的仇人,是我。”

魔宗退居雪瀚海已有数百年,这几百年来,魔宗早已和关外胡族融为一体,不知莽莽草原中,究竟有多少魔宗的人。

这天底下,敢做魔宗的仇人、能做魔宗的对手的,恐怕只有天下道宗的龙首,清虚宗了。

可冬日惨淡的日光下,还没满十七岁的少年,站在西北荒僻无人生还的小村庄里,倔强而坚定地说,“魔宗的仇人,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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