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菜畦里的青菜又发芽,长得格外好,早晨山里浮了一场大雾,道观里的树也像白的。
他挥退了所有的小道童,独自一人走到道观最偏僻的屋子里。门锁已经生锈,他打开门锁,端出一个小板凳,放在门前青苔上。
在早间的雾气里,他一个人坐了很久。
所有人都说他,是天生的道种。无有爱恨执念,心中无一物,故而能包容万物。
但是他一个人的时候,时常会想到银杏叶上雨水盛开的那个夜晚,他心里浮现出的一丝微薄的情绪。
远处的雾气很清淡,淡淡地,就从里面走出一个人来。
顺着雾气目光上移,叶三看见了一头雪白的长发,年轻的居士面貌与当年一模一样,好像这几十年的时间,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年轻的居士走到面前,抓住他的手腕,在山间的小道上一步步往前走。
因为年老,叶三走得有些不稳。不知道为什么,风里竟传来颇为浓烈的腥气,混杂在日日夜夜上祭三清的熏香里。
叶三慢慢停下脚步,云清回过头,看了看他道:“原来你老了,是这副模样。我今天见到了。”
这句话里似乎有些未尽的意思,叶三一时难以深究,他定定看着眼前的人,想要从岁月里勉强捞出一点其他的东西。
云清像是明白了他的意思,攥紧了他的手腕,缓慢而坚定地往前走。
“我的机会并不多,所以这一次,你一定要和我回去。”
那声音在耳畔响起,不知道为什么,却似乎隔得有些远。
叶三脚踩着泥泞的水,他往脚下一看,才发现绵延的石砖路上,尽是血水。
哪里来的血?
他下意识想要往后退,却被云清拽着手,一步一步往道观的门里走,他们经过大门,经过走廊,经过茶室,直至幢幢的香火里。
在周围格外安静的时候,路也走得格外长。他被云清攥着手腕,穿过满地的血水,终于想起了那些游荡于乡野的鬼魅传说。
在传说里,那些孤魂或者厉鬼,困守于心结,于是至死无法超脱,日日夜夜徘徊于人间游荡,要将人间化作血狱。
谁能超度野鬼?
很陌生的情绪在一瞬间翻覆,叶三站在风里,他看着周围的一切,树叶落在天地里,无声无息的。
坐在银杏叶下打毛线的老人,来上香的碎碎叨叨的女人,一直拿着扫帚的小道童。在一瞬间,所有的岁月都在叶三眼前匆匆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