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曾筠道:“齐大人修水闸,是为了自己,并非百姓。水利水利,取水利,利于民,而非利于己身。”
齐苏勒仿佛定格了一般,怔愣了良久,突然甩开嵇曾筠的衣领,道:“好啊,你说的天花乱坠,那你告诉我,不修水闸,如何治水?”
嵇曾筠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慢条斯理的将褶皱展平整。
老九立刻便要上去劝架,云禩抬手拦住老九,道:“九弟,不忙。”
“不忙?还不忙?”嵇曾筠道:“都要打起来了!文人打架会不会拽头发?”
云禩一笑,道:“我看他们打得挺好,有句老话儿说得好,不打不相识。”
这时候四爷胤禛也走了过来,和云禩一样,并没有出手阻拦,反而站在一边,静静的等着嵇曾筠回答。
嵇曾筠展平衣裳,这才回答道:“浑河之灾,根本原因并非在于控水,所以小生才说,水闸无用。请齐大人细细想来,浑河之水其实并不如何深,但为何雨水稍微充沛,立刻便会发洪?”
嵇曾筠根本不需要齐苏勒回答,自问自答的道:“因为淤泥。浑河河床本就浅,淤泥过高,致使每一年河床都会逐渐变浅,一到雨季,自然发洪无有悬念。加之旱季之时,百姓还会将黄河之水引来灌溉,黄河泥沙充沛,引水自带泥沙,更加剧了浑河的泥沙高度。所以治理浑河十足简单——清泥沙。”
齐苏勒呆呆的站在原地,仿佛变成了一尊石雕,当然,那也是一尊赏心悦目的石雕,毕竟齐苏勒脸面生的俊美,美男子的称号不是白叫的。
此时他一脸怔愣、迷茫、自责,复杂的情绪交织在脸上,好像在问自己,这么简单的道理,为甚么自己看不懂?嵇曾筠说出来,仿佛就是在嘲笑自己的无知与无能,枉费自己身为官学天文生,却连这么简单的题目都做不出来……
啪啪啪!
云禩抚掌走过去,笑着道:“嵇先生一番说辞,解渴。”
嵇曾筠彬彬有礼的拱手:“八爷见笑了,小生姑且说之。”
云禩道:“既然浑河治水,已然有了对策,那便着手投入罢。”
他说着看向齐苏勒,道:“齐大人,你是天文生,又对水利有所研究,你看这些日子可否适合清理泥沙?”
齐苏勒突然被云禩点了名字,失魂落魄的回过神来。他方才被嵇曾筠的话彻底打击到了,突然觉得自己这二十年仿佛一个彻头彻尾的顽笑,便是一个自大自傲的笑话。
哪知……
云禩竟然对自己这个自大的笑话发问。
齐苏勒一脸迷茫的看着云禩,云禩挑眉道:“齐大人是天文生,这里熟知天文之人,非齐大人莫属。依齐大人之见,最近的天气可否还会下暴雨,是否适合立刻着手清除淤泥?”
是了……
齐苏勒恍然大悟,自己是天文生,这里懂得天象之人,非自己莫属。虽自己的确犯了一个自大的错误,灯下黑看不清局面,但自己也并非一无是处,完全不需要如此自怨自艾。
齐苏勒看着云禩的眼神都不一样了,他知道云禩这般说辞,必然是在照顾自己的情绪,当下打起精神来,道:“回八爷的话儿,下臣观这几日天象,应是无有暴雨,可以着手清理浑河泥沙,只是……”
云禩道:“可还有甚么顾虑?”
齐苏勒道:“清理泥沙其实是水利之中,最简单不过的法子,然……清理泥沙也需要用到银钱,浑河的捐款款项亏空严重,捐来的银子也被杨河台挥霍一空,恐怕……”
闹灾之时,杨河台知情不报,害怕上面怪罪,下令让当地百姓捐款,无论是富商还是平头百姓,都要捐款,不捐款就是脑袋后面长了反骨。
但偏偏杨河台不会治水,因着他是首任河台的孙子,所以才得到了这个官职,六十万两银子用的七七八八,结果大雨一下,洪水一冲,全都泡汤了,根本没剩下甚么,更何况那六十万两,还是六成银!
齐苏勒道:“恐怕河台拿不出银子来。清理泥沙需要人手,需要物资,这都需要消耗银子,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胤禛脸色阴冷的道:“我立刻去面见皇上,请求拨放赈灾银。”
“四爷,”齐苏勒道:“恐怕来不及了。如今堪堪入夏,下臣观看天象,这些天的确无雨,但昨夜浏览过浑河的天文卷宗,浑河的雨季马上便到。现在去请赈灾银,便是皇上立刻拨付,款项也要经由京城里走一圈,经过吏部、户部、工部审核,这么一大圈子下来,没有半年,也要个把月,然后再由京城运送而来,决计是来不及的,到那时候,浑河早就又遭了一次水灾了!”
众人觐见康熙,将清理泥沙的事情说了一番,康熙听完,沉吟道:“朝廷分发审批赈灾银,最快多久?”
太子胤礽回话道:“回皇阿玛,审批一轮下来,还要看钱款大小,钱款若是小,审批的速度也会快一些子。”
康熙思虑了一番,道:“十万两。”
保守估计,人力、物力加起来,十万两应该是足够的,后续重建再另算。
太子胤礽道:“回皇阿玛,十万两赈灾银……或许最快也需要两月。”
两月是审批,运送的时间单算。赈灾银和其他还不一样,其他队伍可以快马行军,但是赈灾银不行,需要团团守卫,守卫一多,速度也就慢了下来,所以这么算起来,最少需要三个月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