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他竟希望杜洛城那时的「玩笑」可以成真。
曹贵修更是不由得地想,或许杜洛城说得也是真话,可他当时依然无情地否定了对方,这才将话拐了个弯,成为说是玩笑过于认真、说是认真却又过于浮泛,不伦不类的话语。
抱着那荒唐的——或许他们能够就此逃离这个世界,而心知肚明不可能——却又抱有遗憾的想法,曹贵修不愿就这么抱憾了。
毕竟一旦后悔,便可能是终身了。
「我爱你。」
曹贵修说。
「杜洛城,我爱你。」
「我爱你。」
他一遍遍地说,不厌其烦地重复着,将柔情蜜意化作一句句充满爱意的语言。夜深人静,他的音量即便低调,可每个字里尽是高调的情感。
曹贵修见杜洛城的脚步慢了下来,可他依然没有回头,而他也依然选择不追上前,两人还是保持一样的距离。
「我爱你,一直、永远。」
「杜洛城,我爱你。」
他依然说着,每说一遍,那样的认知与信念便烙印在心,一次次地更加深刻且难忘。在未来的每一天,无论在战场上、在军营里,他都会抱有同样的想法,以这样的方式继续生活,直至九泉之下。
杜洛城并非没有听见,也不是装作没有听见,他听见了。听得清清楚楚,字字清晰地随着寒风灌入他的耳朵里,却是滚烫的、热情的。
他先是听了第一次,然后感受眼泪簌簌地滑落。他的自尊心不允许他此时抬手拭去眼泪,只是以同样的姿态继续行走着。
直到泪水模糊了视线,他也不改姿态,杜洛城的世界只剩下了触觉与此时异常灵敏的听觉,曹贵修说出第一个字,眼泪便开始积攒,直到最后一个字说完,他的眼泪便掉落一次。保持着相同地频率週而復始,任凭空气拍打之间,将他的泪水风乾,脆弱的眼角因而刺痛着,骨头也因寒冷发颤。到最后杜洛城索性放弃了触觉,耳里只回盪着曹贵修的声音。
身体是麻木的,可心跳却不忠地剧烈跳动着,震得他体内咚咚响。他没有说话,可他总害怕心跳声在呼吸之间出卖他,在一次次的跳动中热切地回应着那句话。
「我也是。」
他在心里无声地回答。
「我也爱你。」
「曹贵修,我也爱你。」
「永远、一直。」
肩上的披风在迎风飘扬。
曹贵修始终未听到杜洛城的回应,可杜洛城已经用缓慢的步履与飘扬的发丝一次次地告诉他答案,呼啸而过似一团小小的风暴,不会有任何人受伤,可那时的心惊与之后的馀韵,却能留存许久,乃至一辈子。
而再漫长的路都有尽头,他们的脚步声一搭一唱地终是来到了房门口。杜洛城站在门前,迟迟不开门,曹贵修最终撞破了他们一直保持着的距离,紧紧贴在杜洛城背后,低下头,在他耳边说道:
「明天就离开这里吧,离开北平,去香港。」
他们的脸颊贴在一起,被冷风冻得冰凉、寒气未散,身子依然是不正常的火热。杜洛城本只想点点头,可力量到了脖颈间竟发出了一声促狭地「嗯」。
曹贵修贴着他,打开了房门,在刺骨的冬夜中,他们得到了对方的答案,却失去了为其详解的机会,只能用未来少了对方的馀年中自己寻找。
温暖的被窝是他们在天寒地冻中兜兜转转后的归属,可明儿天亮、气温上升了,他们也该离开被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