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刻意瞒着你的。」杜洛城急忙解释道,即便这样却显得更加心虚且刻意,「是因为他也不再是我的爱人了。」他晃弄手中的戒指,银色的光泽在灯光下细细闪烁着。「说来却也奇怪,这戒指我却从来没有摘过。」想起当时的景象,他就像是重回那时一般,不禁微笑道:「你确实挺认真在看我的小说。」
不知杜洛城为何出此言,但俞青仔细思考了一会儿,便马上明瞭道:「那小说该不会??」
「是,那就是我和他的故事。」杜洛城点点头,俞青一个女孩子心思细腻,自然是能够懂他的。「你说,这戒指套牢住了主角飘忽不定的情感,是的,我当时确实是迷惘了好一阵,但这戒指于我而言,象徵一个长久的承诺。」
「于是就像你说的,我当时就有了死心踏地的念想。」
俞青仍处在惊讶的馀韵中,她竟在小说的原型前诉说自己当时的看法,除了感到有些羞愧外,但回过神来时,却更加崇敬杜洛城了。她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地,犹豫再三后开口道:「我想到??我可能看过你俩。」
这下换杜洛城讶异了,他赶忙追问:「什么时候?」
「很久以前,在王府戏楼外。」俞青细细地回忆道:「那会儿刚下戏,我看着一个人像你,却看见??」她的话音渐弱,随后摇了摇头,「我以为那不是你,可回头的时候,只是在想??那两人可真相爱。」
杜洛城叶被唤起了些记忆,想起当时曹贵修将他带出戏楼外,便在以为夜深人静的北平街道上亲吻??现在想起来,又想到被俞青撞见,不由得有些羞赧了。「让你见笑了。」
「没事的,你愿意把你们的故事写出来,想必你已经释怀了,倒是我,我还有未做完的课题??」俞青摆摆手,脸上的笑容多了份辛酸,而杜洛城自然也想得到是什么事,就是过去她与原小狄的那些往昔吧。
他知俞青心思细腻,但也没想着她现下依然无法忘怀。眼见俞青现在表情看上去有些沮丧,杜洛城转移话题道:「我跟你说个事儿吧,我来到香港后,第一件事就是忘记他。而这个文章,或许也是我愿意放下的证明。」
「??咦?」俞青被杜洛城的话勾起了兴趣,他们又在河畔走了几步,似是各自思考各的,终于,俞青开口道:「??我本是有别的见解的,在我尚未知道这是你的故事之前。」
「我接下来说的话??也就是我的浅薄之见,希望你不要太在意。」还没等杜洛城开口,俞青便接续前言道:「你的这个作品在最近的圈子讨论度确实极高,然而,或许许多人都遗漏掉了一点,也就是这部作品,你是以第一人称写的。」
「??我确确实实地发现了,你总刻意避开对于性别及外观的描写。」俞青微微一笑,自己过往的猜测在杜洛城坦言之时便逐渐成型,直至现在,她终于敢说出她所推敲的结论了:
「其实你不希望原本代表『你』的角色被拘为一名女性,相反地,你在里面留下了自己的色彩,反倒??让这个角色就算名为『杜洛城』也不意外呢。」
他们停下了脚步,杜洛城是被此番言论定在原地而难以迈步,而俞青则是适时地拉长了他们的散步时间,以便他们的话题能够持续。他们对到了眼,杜洛城还在备感震惊的馀韵当中说不出话,他想、他正在想──俞青为何能够如此轻易地猜到了他的心思?不,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自己总是凭着感觉写文章,是认为「如此甚好」、「这样的安排妥当」便会一股脑埋入写作的人,在不知不觉中,依赖直觉地写出了一个第一人称视角、且没有性别之分的小说。
俞青的这段话点醒了他,可他本就不迷惘,更像是清醒地迈入黑暗之中找寻亮光之处,尚未迷惘便出现出路。而俞青便是那盏明灯,他这下还真不得不佩服,连看着她的眼神都变了模样。
俞青见杜洛城的神色有异,便知道自己的猜测肯定在他的心中盪起了什么样的涟漪,让她感到僭越「伙伴」这个身分的错误,可一言既出,她也不得不继续说下去了。「??这更像是纪念爱人的小说,你其实并没有遗忘他,你也不曾放下吧。」
夏夜的晚风吹抚在地砖上,捲起一丝残留的热气到了脚边,没想着这样的热气竟会顺着脚跟子往身上胡乱窜,再来是脸部、最后是脑部。是的,杜洛城感到一股脑热,他说不清这是什么样的感觉。被拆穿的愤怒?并不,他完全并不恼怒。被揭穿的羞耻?并不,他和曹贵修的事从来没有成为耻辱。直至他终于愿意仔细审视自己现在的情绪后,他发现他抓到了熟悉气息的尾巴,是的,那便是爱,那是那个在过去岁月中,他所刻划铭记在文字中的情感。
这样的热气此刻化作过往的点滴,使他想起爱情的炙热,以及曹贵修的情感──同样的炙热。
「??你真是比我了解自己。」杜洛城恳切地看着俞青说道,然俞青竟一时无法判断此时的杜洛城是泛着泪光,亦或是河畔的波光反射在他的镜片上,但看上去却是如此令人感到疼惜。
「毕竟我们做了很久的伙伴啊。」俞青笑道,一双美目中透着光芒。
杜洛城抓起她的双手,紧握在手心道:
「我们是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