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见到一个身形颀长的青衣人正站在鲜花簇拥的露台上,蒙眼的白纱很长,在微风吹拂下绕过他及腰长的墨色长发。他的脸很好看,美得不像凡人,即便脸色很苍白,也不过是平添几分柔软,更叫人更加怜惜罢了。
女子眼里闪过一丝惊艳,弯唇一笑,快步走到楼下大堂。
再出来时,她手中的山茶花已经换成了一壶温热茶水。
上楼不过片刻功夫,大抵是她的脚步太轻,黎秩一时没有留意,而当女子走上最后一个台阶时,黎秩已经走到露台边缘,挨着半人高的栏杆,半个身子探出去,待女子看清,才发现他是在躬身摸向手边的一盘花。
女子提醒道:“那是紫铃兰。”
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叫黎秩顿住,他慢慢收回手,起身站在原地回首“望”向声音来源之处。女子刻意踩出沉闷的脚步声,一点点靠近过来,语调不紧不慢,十分温和,“黎教主再往右一步,便是栏杆,可要小心。”
黎秩微微侧首,“薛菱?”
薛菱将茶盏放在四方小桌上,带着几分意外抬眼望去。黎秩循声走来,脚步不见半分迟疑,从容地走到了桌前的藤椅上坐下。若非他还蒙着双眼,薛菱险些怀疑他的眼睛并没有失明,她愣了一瞬,随后低头一笑。
“没想到黎教主还记得我。”
“我听说这是你们的住处。”
黎秩坐姿端正,他听见薛菱在倒茶,而后将茶水送到他面前,动作轻缓,都在他能听见的范围。
不过这是他醒来以来,第一次听到薛菱的声音,第一次与她碰面,即便阿九早就跟他说过,这里是裴炔和薛菱、陈清元几人的藏身之处。
薛菱是个很识趣的人,她没有问黎秩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而是不紧不慢地跟着坐下,淡笑道:“不错。说起来,薛菱还未谢过黎教主先前在三清楼和九华山对我的相助,也多得黎教主,裴大哥才能与小陈兄弟相认。”
有百里寻在,黎秩对自己当时混在武林盟中用过的假身份暴露没有太多意外,而他并没有帮助过他们,陈清元兄弟相认之前他根本不知到他们是兄弟,便不会冒认领功,“不过是弄巧成拙,这阵子住在这里叨扰了。”
薛菱没想到黎秩比在武林盟时好说话很多,看着黎秩那张惹眼的脸,她实在难以理解当初黎秩当时为何要易容成那张普通到一把扔进人群里就再也找不出来的脸,简直是暴殄天物。当她意识到自己居然在恨铁不成钢时,她也很吃惊,而后失笑一声,思索了下道:“黎教主客气了,不管如何,也是你与你的朋友帮了我们,再说这里也并非什么好去处,只不过一个落脚处。对了,我和裴大哥即将离开,我们不小心得罪了镇南王府,要离开避避风头,而小陈会留下来,直到黎教主好起来。”
对方的坦诚让黎秩感到错愕。
薛菱面不改色地说:“我们后日就走,打算今夜就跟几位前辈告辞的,正好见到黎教主,便想当面向你道谢,只盼你别怪我冒昧才好。”
黎秩点头表示理解,他大抵有些了解薛菱和裴炔等人的处境。
早前薛菱被带去镇南王府,裴炔和陈清元追去了,后来百里寻跟他们混在了一起,而他们也逃出了镇南王府,这其中也许有百里寻的相助。镇南王府不会放过他们,而今百里寻已经走了,他们也的确不宜在此地多留。
黎秩只是很意外,他们会为了自己的病将陈清元留下。
这份纯粹的好意叫黎秩有些无措。
黎秩与薛菱不过是泛泛之交,二人坐在一起,其实也没什么话题可说,所幸安静了没一会儿陈清元就上楼了。薛菱看着有人来照看黎秩了,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的确不方便与黎秩继续独处下去,这才安心起身离开。
“抱歉,阿九前辈和姜前辈去镇上了,临走前让我帮忙照看你,我刚才看你还在睡,就想先下去忙……不好意思!”陈清元说着,满脸羞愧地躬身认错,见黎秩脸色苍白,他又小心地问:“你起来后,身上可有不适?”
这段时间以来,作为黎秩的大夫,陈清元其实跟黎秩没说过什么话,因为除了姜蕴和阿九,基本没人能与黎秩独处,谁也不会去打扰他。而他跟黎秩曾经的相处也并不抬友好,让他与黎秩在一起,他是有些害怕的——
因为黎秩是魔头。
陈清元前段时间在西南时都听说了黎秩打败六大门派的凶名,可面对着黎秩这般叫人惊艳的真容,又看他病的如此严重,竟有些可怜,让他不由自主跟着姜蕴紧张起来,他颇为忐忑地问:“黎教主,我扶你回去吧?”
姜蕴跟阿九居然出去了?
黎秩有些吃惊,倒也顺从起身。
陈清元一脸紧张地伸出双手搀扶,黎秩感觉他扶着自己的手臂过分僵硬,跟着很快想起他跟陈清元以往谈不上愉快的相处,不由笑问:“他们都不在,小陈大夫,你就没想过是要为我先前给你下毒要挟一事报仇吗?”
“报,报仇!”陈清元声音徒然拔高,显然很惊讶,“没,没有!我没有想要报仇……黎教主,你相信我,我陈清元不是那种记仇的人!”
听着他无措到结巴的解释,黎秩抿了抿唇,扑哧一声笑了,往日的清冷全无,笑容里明显充满恶意,让这张惹人怜惜的脸变得有些欠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