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是从淤泥里开出来的,他呢?红烛短爇,一枝墨梅在白齿红唇间隐忍地抖簌,当真是场视觉的盛宴。
行到最后,宣明珠抬手掀了白绫,直直观瞧他此刻表情。梅长生耻得双目水红,却又痞气地歪头吐掉花枝,胸膛起伏,声喑如沙:“姐姐……喜欢我吧?”
宣明珠脸面亦红,听到这声“姐姐”,心悸难名,撑不住酸胀的臂腕与他并肩躺着。
偏头耳语:“嗯,本宫甚喜。”
如此良宵,二人相拥而眠。
翌日天明,宣明珠在他的怀里醒来。
彼此皆是和衣睡的,只是那交颈相拥的样态却亲密。
梅长生睡得再熟,只要怀中的人微微一动,他便醒,搂着她的手臂无意识收紧,蹭蹭她的鼻尖,“殿下。”
“阁老。”宣明珠笑着回应他,“起来了梅阁老。”
梅长生不情愿地抱紧她,埋头说不,嗓音沙沙低沉:“陛下许我歇到龙抬头,再陪长生睡会儿。”
那却是双关,宣明珠听懂了,更听出他声音里的忍笑,哪是还有睡意的样子。
她无奈轻翻眼皮,有心踹了他起身洗漱,一念回想起昨夜他的神情……男子力气分明比自己大,她不叫他动,他便就真的顺从她。宣明珠弯弯唇,觉得自己不亏,好生又在脑海回味了一番。
这时她忽想起另一事,推推他,表情严肃了些,低问道:“为何不梦我了?”
在他失去音讯的那一个月里,她夜夜焚香期待一梦,却是未能。
“离开扬州后便梦不到了。”梅长生沉默片刻后道,“我不知是何缘故。在西岭那间茅屋养伤期间,我每夜都想梦见殿下,却梦不到。大抵,这件事说破以后,便不灵了。”
“那也便罢了。”宣明珠听后不置可否,若非远隔千里想知他安好,她本也不喜欢那种在别人梦境里被牵制的感觉。
往后他们人在一起,也用不着这项累赘了。
“那位白茅屋的恩人呢,是留在蜀州派人照顾,还是接来洛阳得好?之前林将军说他与人沟通不便,也不知恩人的心思。”
梅长生指尖绕弄着她的发丝,“若无恩人,我眼下只怕白雪埋骨了,自是要好生报答的。他与外界隔绝太久,神智有些混乱,聋哑之外,又不懂得手语,我寻了几名照料天残者有经验的医士搬到邻旁,先好生与他接触一段日子,待渐渐能比手交流了,再试着将情况说明。到时便看恩人之意,他愿怎样都好办。”
还是他想周到,宣明珠听罢点点头。
又说了几句闲语,可要真的起了,梅长生还是抱着她不放。
宣明珠无可奈何地咬他耳朵:“今日我亦甚喜阁老。”
怀抱一松,眉目清湛的男子满足地颔眸,瞳中蕴生几许璀璨的光晕。
昨儿梅长生去了护国寺,宣明珠打算今日也过去一趟,这是她早拟定的章程,有一件事,她想当面问一问皇叔。
她出门时没说自己要去哪儿,梅长生也没问,赖在她寝室里不出去,含着笑说等她回来。
第101章洛阳有她
紫帷辇车去往护国寺的中途,宣明珠在车中思量着一事。
当日得知梅鹤庭在雪山遇险,姜瑾来向她吐诉,他曾两次刺心取血。当时,宣明珠在震惊之余,回忆起那第二碗药,是在菊花宴那日,由皇叔引她手臂浇在了海棠花土中。
九皇叔当时说了一句话:可知此棠为何叫一尺雪?此药最为滋养此花。
她当时觉得有些莫名,却也只当是僧人打机锋,未曾多在意。至听了姜瑾的话后,宣明珠才又重新想起这件事。
隐隐觉得古怪。
从腊月到元旦,她这一月以来一直等待着梅鹤庭的音讯,无心其他。直到前几日闲了,她令雪堂去崇文阁查阅花谱上关于这“一尺雪”的来历。
古籍上记载:“一尺雪原名一尺血,南诏国移栽之海棠异种,以畜血浇灌,妖艳冶丽不同凡品。”
也就是说,九叔当时之所以会说那番话,兴许是知道,那药里有梅鹤庭的血。
宣明珠又想起当日在护国寺,时隔十年余再次见到九叔的场景。
他当时为她号过脉后,便为她换了药方,自从那以后,她便不再吐血了。
有些事不串起来想时,见不到因果。
——九叔的方子如果不是对症,怎会立竿见影。
告知她是误诊那一日,九叔曾说,他之前大略怀有这个猜测,只是拿不准。可如果真的拿不准,怎会立时改换药方?
会不会其实自那时起,九叔已经确知,她并不曾患病。
那么,若九叔知道梅鹤庭为她取血入药,便是眼睁睁地看着梅鹤庭为一场本来乌有的误会,而以命涉险吗?
这个疑问在宣明珠心头蹦出的一瞬间,让她茫然失措。随后,她让自己冷静下思绪,又想着纵使真相是如此,也许九叔只是单纯地不喜欢梅鹤庭,是为她的缘故,他要以这种方式训诫梅鹤庭。
以她立场,得知梅鹤庭为自己所做的这些毁身彻骨之事后,自是感到气愤并痛切,但在九叔的立场,便是长辈是替晚辈出头。
虽然她不能认同,但也能够理解。
她也知,这种感情的偏爱,对梅鹤庭来说有些残忍。
可秤杆的一端,却是九叔啊。
自小信赖到大的九叔,她由来不曾疑过。所以她想亲耳从九叔口中听到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辇车一时到达,迎宵在外轻敲厢壁道:“殿下,到了。”
宣明珠手捏丝帕轻吐一口气,下车入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