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阵恶寒传来,他感到自己胳膊上汗毛直竖,有些狐疑地四处看了看。
“怎么像是有点冷……”楚慎之喃喃自语。
原本坐在书桌前批文的祁遇看了他一眼。
春日正盛,阳光透过窗棱打在桌案上,案前那人嘴角还擒着一丝笑意,眼神却比在诏狱拷问犯人时还要森冷。
楚慎之不禁打个寒颤,猛地噤了声。
“怎么会冷呢,”祁遇笑着说。
“不、不知道,就是感觉……”
“既如此,来人!”祁遇突然扬声,一个专门跟着伺候的小寺人连忙躬身入内,“我们的贵客有点冷,拿个炭盆来,记得碳别选太大的,要入得了口才行。”
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入口?
楚慎之满头满脸皆是疑惑,双眼迷茫地望着他,而祁遇微笑颔首,似是有些遗憾的模样。
“本来我是想要保你皮肉完好的,毕竟娘子本就心中不安,若是再看你五官残损,吓到她就是大罪过了。”
“不过你说话实在不好听,言语无状令人作呕,细细想来也是我狭隘了,反正也要蒙上你的眼、堵住你的嘴,既如此,眼睛和喉咙有些残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是么?”
黑泥一样粘稠的恶意爬到皮肤上,楚慎之不禁地连连后退,一不小心被桌椅绊倒,“砰”的一声摔倒在地。
他依旧不明白自己方才所言,对于眼前这个人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不尊、不逊,言语中带着的那半分轻佻,实在惹人生厌。
其实祁遇并不否认他对楚慎之的恶意,但他习惯了剥离情绪,所以厌恶也好、妒忌也罢,这些都可以克制。
倘若楚慎之真能如自己姓名一般谨慎行事,把这些话憋在心里,在一次次来去中,稍微悟出祁遇对那位贵人的珍重,更谨言慎行,或许可以在最后的日子里吃着好肉喝着好酒,当一个快活鬼。
然而为时晚矣。
喉间滚烫,眼前一片黑暗,他在地上痛苦地翻滚,却连半声惨叫也发不出,凹陷的眼皮缓缓留下两行血泪。
祁遇把手中的眼珠子随意丢到一边,柔声安抚道。
“别这幅表情,其实你也不亏吧,父母姐妹都在我京郊的庄子上,只要你听话,他们就能过得逍遥,等你再帮人生个皇子,子孙后代都有尊贵,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
他走过去,轻轻拂去他肩头蹭到的尘灰。
“好好伺候娘子,你虽然活不成了,但也不想亲人朋友们一个个都枉死街头吧。”
第41章 有孕
五月初二这日, 宜和宫揽芳阁那位元才人传出了喜讯。
宫里已有近十年未有妃子遇喜,太医院前来报信的时候,皇帝正在养心殿批折子, 御前上值的秉笔太监姚淮安眼睁睁看着陛下唰——地一声站起来,又急急上前两步, 被龙椅的椅子腿狠狠绊了一跤。
一时间人仰马翻,养心殿的奴婢们齐刷刷跪倒在地,姚淮安弯腰准备去扶他, 却见皇帝自己拍拍龙臀,麻溜地站了起来。
“走走走, 别跪了都起来,一个个半点眼色都没有,跟朕去揽芳阁看看去啊!”
皇帝一拍脑门, 命人带了最大的仪仗,一行人浩浩荡荡前往宜和宫。
揽芳阁内, 刘婕妤正领着香嫔,和周书禾一问一答说着些体己话,刚听到外头的通传,就见皇帝踏过门槛,三步并两步行至周书禾面前。
几人作势要跪迎,皇帝没管旁人, 抬手搀起周书禾, 直愣愣盯着她的肚子看。
宜和宫大火一事,刘婕妤亦遭到皇帝申斥,明面上只说她御下不严, 没有管好守卫的宫人, 导致妃嫔惨死, 实际上却是恨她没有存好三尸艳虫,被柔嫔钻了空子。
唯一的补救方法就是从南蛮再运些幼虫来,重新培育。
可刘婕妤的母亲三年前因病逝世,父亲也卧病在床,兄弟几个都是靠不住的纨绔子,这两年刘家渐渐和苗疆那边断了联系,要什么都拿不出来,急得她嘴角起了一连串的燎泡。
好在后宫将添新子,陛下又要拥有子嗣,什么这丸那香的通通放到一边不用管了,她恐怕是除了皇帝外最高兴的那个。
和她一样高兴的还有坤仁宫里的皇后娘娘。
她原先的打算是废了嘉嫔,再让周书禾成为宁王养母,周家小户人家,在朝廷里没有靠山,自然就要靠她皇后了。
可这其中有许多迂回,且不提嘉嫔在后宫多年,又是皇帝唯一儿子的生母,废她本就困难重重,单说宁王这个人本身,自小体弱多病,养到十二岁不知道堆了多少灵丹妙药去,立不立得住还两说。
倘若机关算尽,好不容易到手一个储君,不出几年就撒手人寰,恐怕又要生出许多事端。
而如今,元才人自己有了孩子,若是个身体健康的皇子,就再好不过了。
白氏断皇帝子孙,周氏延帝王血脉,便是皇后,也不免生出几分玄而又玄的感叹,更不用提早就在周书禾的引导下,越发笃行起白、周二人因果相连的皇帝了。
这是命数。
皇帝抚摸着周书禾小腹,面上不禁露出几分痴色,他看向她,像是看到了那些策马同游的少年时光。
“你后悔么?”他说。
白仙仙后悔么?后悔自己的怨怼、妒忌、不甘、憎恨,所有那些美好女子不该有的品性。
周书禾想,她当然不会。
若说悔,白王妃也只会悔自己手段太过稚嫩,心也不够狠绝,没有直接毒死皇帝,而是让他活着,登上皇位,又去伤害了别的人。
而周书禾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