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归根结底,皇后是一个心软的女子。
为后二十多年,她的手上还没有沾过谁的血,所以祁遇要做的就是先让她泄愤,担下皇后认定的惩罚,之后再向她解释。待到那时,恻隐也好愧疚也罢,皇后会缄默下来,做回坤仁宫里一座慈悲的石像。
这当然不失为一个有用的法子,祁遇一贯能算计人心,也习惯于拼上一身皮肉血骨,用以达成自己的目的。
周书禾最恨他这一点。
“皇后娘娘,”她目光直直刺向面前的女子,“祁遇已经把能帮的都帮了,不能帮的也拼命去做了,他没有受到陛下的责难,不是因为他有所保留,而是因为我还在这个宫里,还能面圣,还可言语。”
“今日之言若有冒犯的地方,您想迁怒想报复,我周书禾应着便是,只是您不觉得可笑么,您宁愿去指责帮助承渊殿下的人,都不敢对真正加害于他的——”
“你别说了!”
皇后大声斥道。
王家世代赤胆忠肝,大宁八代帝王其中就有五位皇后出自王家,即使她不爱她的丈夫,忠诚也是刻在王皇后骨血里的烙印。
她不想听人提出一些她根本无法做到的事。
言尽于此,周书禾深深看了皇后一眼,转身拉住祁遇的袖子。
“呆子,走了。”
正是春末夏初的时节,落英纷纷不停歇,坤仁宫扫洒的宫女寺人们便也一刻也不得闲,院子里载满扫帚“漱漱”的响声。
周书禾把祁遇拉到坤仁宫外。
“你现在要那去哪儿?出宫回你府上和盈盈团聚,还是终于肯屈尊,到我宜和宫坐坐?”
“……”
这是一道送命题,出题人嘴角噙着冷笑,看得出是气狠了,祁遇贯会审时度势,立马品出她话中的意思。
“当然得去宜和宫了!”他斩钉截铁道。
周书禾冷哼一声,唇角却忍不住抿出一个矜持的弧度:“算你识相。”
*
去年祁遇尚未离京时,周书禾虽已晋了妃位,但身子还没有完全恢复,没什么精力打理宫殿,后来她精神头好了,便造作了起来。
这一年来,揽芳阁有了不小的改变。
为了应对能爬会走了的岁岁小朋友,殿内铺满了金丝锦缎珊瑚毯,桌椅板凳的边角也都细细裹上了柔软的皮毛,摸爬滚打也不会受伤。
而为了应对她自己日渐磅礴的审美情趣,周书禾把库房好生清点了一番,古董字画放在一边,各色金银宝器被拿出来,摆满了一整个紫檀多宝阁。
这两年来,不知怎么的,她的喜好又渐渐回到了真正十几岁的时候。
她喜欢明朗、喜欢灿烂,喜欢浓烈滚烫的色泽和痛快肆意的香,就像她的屋子,和屋前院子里一片开得正盛的栀子花。
另一重改变却是在栀子花丛边,原本空荡荡的石板地上,立起了一架秋千。
祁遇一怔:“这个秋千是……”
“嗯,”周书禾越过他身侧,走到秋千上坐了下来,“就是你扎在迎春园里的那架,我叫人把它迁过来了,也蛮衬我揽芳阁的,对吧。”
秋千低低地晃荡着,她月白色的衣裙随微风飘扬,恍然若仙。
祁遇认真地看着她:“对,很衬你。”
“对什么对呀!”周书禾努力压住上扬的嘴角,不满地哼哼,“说你呆你还真的像个呆子,我都坐上来了,你还不过来推我么?”
祁遇又一怔,连忙三步并两步走到她身后,懊恼道:“对、对,我该来推你了。”
阳光盛大,秋千被护在一片树荫之下,几缕光芒透过重重叶片撒在周书禾肩头,像是瓣瓣灿烂的落花。
她从胸腔里发出闷闷的笑声,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你怎么……哈哈哈,你怎么傻乎乎的啊。”
祁遇有些尴尬,嘴硬道:“还不是你左一句呆子右一句呆子的么?我都是被你说傻的。”
周书禾大惊失色,转过头来对他指指点点:“好哇,你现在还会推脱责任让我来背黑锅了?看来你一点都不傻,狡诈着呢!”
“行,是我阴险狡诈,我错了。”他无奈叹息,“你先坐稳,手抓紧绳子别送开,我要推了。”
“坐稳啦——”
这一日暖阳融融,周书禾飞得很高,高过了院墙,或许也高过了宫墙。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冒犯
祁遇连着着月余都在赶路, 回京后稍洗净一身尘灰,便去了宫中,先是分别见了帝后, 又陪周书禾玩闹了一阵,随她回屋后, 在稍暗的殿内坐了会儿,眼皮竟沉得厉害。
但或许是出自一些莫名其妙的少年心思,他不太想在周书禾面前露出困意, 便强撑着疲惫,和她一起剥些莲子坚果仁, 备好做点心要用的一些食材。
周书禾停下手里的工作,托着下巴看了他一会儿:“你困了啊?”
祁遇坚定摇头:“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