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风云尽在王爷手掌之中,何乐而不为?而我……妾身只求再和我儿苟活几年,反正人早晚都是要死的,我之所求,不过是多享几年荣华富贵罢。”
楚怀章擒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抬起手,缓缓给她鼓起掌来:“真不愧是皇嫂,比嘉嫔那贱妾聪颖许多,她还以为本王只是心有不甘、欲杀人泄愤,皇嫂却能瞧出我楚怀章胸中大志。”
“但是皇嫂还藏了一件事哦。”他低头,突然凑近周书禾,鼻息几乎要嗅到她的眼睫上。
周书禾微不可查地颦起眉头,忍住没有后退:“烦请王爷言明。”
“皇嫂的父兄都不在京中,总得有个人相助才能带男子入宫,帮您生下本王的便宜侄子吧,那个人也知晓楚王的身份才是,他是谁?”
周书禾微微一笑,暗自松了口气。
“司礼监的祁掌印还很年轻,等当今崩逝,他需要一个好控制的新帝,正巧,他能自由出入皇宫内外。”
这便对上了。
楚怀章站直身子,笑盈盈地看着她,他这样笑起来,比不笑的时候看着更像一个疯子。
“皇嫂都和司礼监合作了,方才许诺给本王的东西岂不是要大打折扣?那阉狗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他费尽心机得到这样一个假皇子,当然是想做好他的九千岁,本王若想从他口中夺权,实属不易。”
周书禾露出一个略显浮夸的惊诧表情:“莫非王爷还会怕区区一个奴婢?”
楚怀章哈哈大笑:“皇嫂莫要使激将法,祁遇有何能耐本王清楚得很,不过,皇嫂心里也得好好琢磨琢磨,他若掌权,你便是仰仗阉狗鼻息的傀儡,而若本王登基……”他把手搭在周书禾肩上,眼中流露出异样的兴奋,“嫂嫂做两朝皇后可好?”
“……”
真的是个疯子。
周书禾眯起眼睛:“王爷若觉得好,自是万般皆好。”
作者有话说:
小禾:女装大佬莫挨老子!
第67章 巨浪
话都到这份上了, 楚怀章却油盐不进,说什么都不肯放他们走。
周书禾倒也也不灰心,疯子嘛, 确实比常人要难以理解些,她方才绞尽脑汁, 好歹让楚怀章对他们母子的用处有了个大致概念,不会依着自己的兴致随意杀掉取乐了。
三人共骑一匹枣红大马,马蹄声踏着雨声, 溅起泥水弄脏周书禾碧色的衣裙。
他们沿着山路蜿蜒往下。
周书禾坐在楚怀章身前,怀里抱着岁岁。这孩子一下午都没有说话, 先前还会哭,现在却像一个沉默的布娃娃,被大雨淋得失去了神采。周书禾没有办法好好安抚他, 只能用尽全力,把孩子抱得更紧些。
又过了一个岔道, 她悄悄从怀中掏出几颗酸梅糖,借着岁岁的小身子,在楚怀章视线盲区偷偷把它撒到了地上。
在这一路上,每个分叉口都被她留下了痕迹。
周书禾做事喜欢清清楚楚分门别类,从楚怀章手中救下岁岁这件事亦是如此,纵然她再心急如焚, 也得耐着性子分步骤走。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她告诉自己。不要忤逆一个武功高强的疯子, 好好安抚他,保住小命,沿着这条河道走, 等黑甲卫赶到, 等祁遇。
然后, 不要害怕——做好你要去做的事。
夏日昼长,却有黑云盖日,未及酉时天地就已经被笼进了一片昏沉里。
大雨倾盆而下,楚怀章眯起眼睛,看到了不远处的林间里,融在一片暗淡树影里的监察院黑甲卫。
他“吁”地一声停下马,马蹄敲打在泥泞里,溅起浑浊的水花。
“下雨容易掩盖踪迹,就算是监察院也不可能这么快追上我们,看来是皇嫂做了一些小动作骗了本王。”他拿出那把月刃小刀,“本王讨厌欺骗,所以……”
周书禾转头对他笑了一下,捏紧袖中金簪。
像是生灵面对危机的本能,楚怀章倏地警铃大作,他没来得及多想,腕间一阵剧痛,他不由自主地松开手里的缰绳。
缰绳连着马匹和岁岁的手腕,他松开缰绳,便是放开了那个孩子。
水声宛如爆裂炸开,从上游而来的连日暴雨,终于冲垮了村民用草泥堆砌的土坝。枯枝落叶、黄土虫蛇,万物随着水流涌进这崖下小河,转瞬间便有了磅礴之势。
周书禾先是看到了水,而后才听见轰然巨响。
第一步,稳住楚怀章的情绪,让他心有顾忌,不会无端杀人。
第二步,引黑甲卫寻到他们的踪迹,让岁岁有机会获救。
第三步,在楚怀章的刀刃触碰到岁岁之前,迫他松开绳索,和她一起——
跌落山崖。
周书禾先是听见了孩子的哭声,而后哭声远去了;接着听见楚怀章的怒吼,她没有理会;最后便是狂风和水流宏大的涛声。
狂风鼓鼓,巨浪猎猎,让她几乎以为自己的耳朵要被风雨拍打得坏掉了,以后再听不到哭声、怒吼、风声与水声,或者更远一些的,从那片暗淡树影里,那一人一骑奔她而来的声音。
第四步,上天眷顾,在最适合跌落的时机里,她终于等来了这场大水,不至于摔下悬崖、尸骨无存。
周书禾是会水的。
湖祥有条名为祥乐的小河,她很小的时候就会跑到河里游泳,阿娘怕她溺水,每次发现都要用宗祠里那条戒尺打她的手心,但她还是会偷偷去玩,又被打,又要玩,反反复复没个停歇。后来李如岚也疲了,笑骂当初该给她起名“树河”,爬树的树,游河的河。
祁遇听说了之后,皱着眉让她听话些,要做个孝顺的姑娘,不要总惹父母生气。周书禾当然是不听的,嬉皮笑脸着说,要不你也改个名字吧,叫“祁鱼”,小鱼的鱼,小鱼待在小河里只会游来游去吐泡泡,才不会像你这样啰嗦个没完。
那时祁遇涨红了脸不理她,周书禾以为他在生气,连忙敷衍着哄了一通,后来长大了,又想,他可能只是有些害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