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月忙上前两步扶住她,担忧道:“娘娘小心。”
“他现在在哪里?”
“奴婢不知,宫人说掌印离宫有半个多时辰了。”
书禾闭上眼,再睁开的时候,眼眶已经充血泛红,声音也像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她推开寄月,沉声道:“备马,我要亲自出宫拦他。”
寄月闻言一愣:“您是后妃,怎么能够出宫呢?”
“不,我是太后。”她缓缓直起身子,眼神阴沉得吓人,“我若要做什么,无人能够阻拦。”
寒风裹挟细雪自窗外席卷而入,寄月咽了口唾沫,没再说什么,转身匆匆离开,却见春叶正牵着两匹红鬃马立在殿外。
她目光穿过寄月,直直投向方踏步而出的周书禾。
当朝太后半眯着眼睛,神色不善,像极了许多年前,宜和宫那场大火初醒后,她面对自己时的样子。
春叶心中叹息,俯身行礼:“娘娘万安。”
周书禾目光中满是不耐烦,抬眼示意其他宫人围住她,打算直接夺下那匹红马。
但这次,春叶已经不会再怕她了。
“祁掌印说他不是故意瞒着您的,只是倘若您不知道,他心中能少许多纠结苦恼,反正这已经是最好的法子了,他自己愿意去,但是不想由您来允诺。”
周书禾盯着她:“你什么意思。”
春叶避开她的问题,自顾自说道:“这事儿是谭湘说漏了嘴漏给奴婢的,正好奴婢也不想您知晓,就应了祁掌印的请求,把它瞒了下来,只是今日想来想去,又觉得瞒着没有意义。”
她不想周书禾知晓,是怕她感情用事不许祁遇出城冒险,以至延误战机;而祁遇不想周书禾知晓……春叶想,他是怕她不敢感情用事,忍痛应允下来,那么倘若最后他死了,作为这个做出决定的人,周书禾会被自己的冷静凌迟。
一字一句,万箭穿心。
周书禾瞬间便懂了她的未尽之言,她急促的呼吸着,话语中带着隐约的哭腔:“春叶!你到底什么意思!!!”
红鬃马打了个响鼻,呼出一圈白茫茫的水汽,春叶牵着马儿,沉默地走到她面前。
“娘娘,奴婢知道,祁掌印是最了解您的人,既然他觉得您会允诺,您就一定会允诺,而不会像奴婢担心的那样,为情爱而置大宁江山于不顾,对吧。”
她又在用言语给她下套,就像八年前祁遇教她的那样。
周书禾深吸一口气,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目光含冰夹雪,把水光都冻结在了眼眶中。
“把马交给我,其他的我不想听。”
“所以……”春叶闭上眼,缓缓松开手中缰绳,“掌印此时应该在京西校场点兵,如果您想,就去见他吧,我陪您一起去。”
雪已经停了,马儿疾驰时掠过的寒风中,却仿佛犹裹着尖锐的碎冰,像是刀割斧凿般,刺得人止不住地掉眼泪。
他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
长鞭破空,烈马嘶鸣,周书禾死死咬住颊内软肉,口中泛起阵阵铁锈味。
区区文弱书生,半点功夫都没有,又有什么资格带兵披甲上阵,妄图做个身先士卒战死沙场的英烈!?
傻子,傻子,傻子。
她快要恨死他了。
*
京西校场。
地面上混杂着黄沙和十几日的积雪,在兵马踩踏下,变成一片脏污泥泞。
城门上的守军已经换成了羽林卫,这次出城迎敌的是禁军中真正的精兵黑甲卫,本就是祁遇带了五年的嫡系,甭管这个上官会不会武,面子总是要给足的,众将士威声震天,士气不错。
锸血祭军后,祁遇下了点将台,带着王大人派来给他做护卫的爱子王传武,到军中各部走了一趟,细细过问了甲胄器械,等到清点确认无误,他翻身上马,准备出城。
出发前他左右看了看,微颦眉心:“谭湘跑哪儿去了?。”
王传武也纳闷:“末将方才点兵时还见着他在呢,一转眼就不见了。”
谭湘……谭湘被人逮住了。
或者说,勇猛无敌的监察院提司谭大人,在危急关头,救下了一位险些冒犯到太后娘娘的小兵。
然后被她逮住了。
谭湘是个练家子,无论比武单挑还是一群人打架斗殴,他都是顶顶的好手,说句武艺高强毫不为过,只是终究是第一次上战场,又要护卫在以身为饵诱敌深入的祁都督身旁……怕当然是不怕的!祁都督都说了,他谭湘勇猛无敌不知畏惧为何物!怕什么啊!他才不怕!
就是吧,嗯!有点紧张而已,出发前去个茅房先。
等他一脸舒爽,边系裤带边走出茅房时,却见到两个不该出现在校场的身影。
“春叶!?还有娘、娘娘,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他瞪大眼睛,赶紧转过身子整理仪容,以免冒犯了贵人。
“娘?”负责守卫校场的黑甲卫闻言有些纳闷,左右打量着谭湘和周书禾二人,狐疑道,“谭提司,这是你娘?”
“……”
谭湘要被这个不长眼的气昏了,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来,狠狠敲他的脑袋:“想什么呢!这是太……”
“咳咳!谭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