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公子是顺产,先前我看过,的确无碍了,这回应无性命之忧,就是怕落下病根。”
李怡刚有些放下的心又紧张起来,望着眼前河流与酒中漾出的月影,呆呆自语:“是我,这回是我做错了。”
韩梦柳轻拍他的肩,“你本意是好的,等杜公子好些了,去弥补便是。”
“这……难。”李怡丧气地摇头,“从前他但凡高兴、生气、震惊或感动,总是喊我李台,可那会儿他喊我李怡,那样认真的喊法,我就知道,他是真地动怒了,不能原谅我了。”
“说真的韩兄,我现在不管看什么都能看成他,就是方才他站在堂屋门口,穿着中衣散着发,身子在衣裳里头晃,目光从发丝中间射过来的模样。他眼里有泪,我看见了,额头还撞破了,就跟……”拔了根地上的青草,叹气,“就跟我俩头回睡到一起的那晚一样。但今日他看我的眼神比那日怨毒多了,那一日更多的是羞愤。”
李怡饮了口酒,抬头看月色,“有一回,我与他在他家别院,也是这么个月夜,也是这么说着话。他说他要打掉孩子,可最终却没打。哎,若打掉了孩子,也就不会有今日了。”
“那时我心里挺乱的,曾在集市上买了把匕首想送给他,可转眼又想为啥要送给他呢?搞得我真喜欢他似的。所以我就把匕首扔了,就扔在这儿。巧的是他的小厮来这儿闲逛,居然就发现了那把匕首,又带回去给了他。我知道以后,觉得我俩确实有缘分,本想……可他突然又……”
“韩兄,我早同你说过,那家伙没心没肺的,我来来回回反反复复被他气,实在是不得已了才出此下策。”
李怡苦水一倒便收不住,韩梦柳认真听着,等他终于不说了,便淡淡道:“听今日所言,你对杜公子的感情,又深了许多。”
李怡一愣,韩梦柳又道:“杜公子的确有些不解风情。但据你说他年幼时曾遭家变,因此长大后难免对感情迟钝些。”
“可你也年幼即遭家变,还比他变得厉害得多,怎没见你迟钝?”李怡脱口而出,惊觉不妥,赶紧道:“抱歉,韩兄,是我胡言乱语。”
“无妨。”韩梦柳不在意地一笑,“我是风流,甚至是胡来,这的确算不得迟钝。但他之谨慎避让,与我之放荡不羁,不过都是对于感情不懂、不敢、不信的掩饰。”挪开目光,望着虚空中的某处,“我与杜公子,其实一样。”
李怡沉默,周围的气息都哀伤起来。
韩梦柳生产后,他关心他的身体,同他喝酒聊天随意去逛,尽着朋友最大的努力让他开心畅快,但始终不敢问太子殿下与那小女儿的事。他的洒脱究竟是真的还是装的,李怡也把不准。
“李兄。”韩梦柳从虚空中转回目光,“既然杜公子不解风情,不如你换个直接的方法吧?”
“我也曾这么想过。”李怡饮下一大口酒,“但我知道他没那个意思,若太直接,怕伤了和气。”
“那你可有此意?”韩梦柳突然问。
“嗯?”李怡一愣,没绕过弯。
韩梦柳认真地再问:“我只问李兄你,对杜公子有没有那个意思?”
李怡一脸茫然,韩梦柳仰身躺在草地上望着天上明月,“自古皆求两情相悦,就是因为那太不易得。既然如此,不如争取。”
“可是……”
“你与杜公子刚刚及冠,说是大人也的确是大人,毕竟都做爹了,”似是想起了什么,韩梦柳低眉浅浅一笑,“但其实心思波动,不稳不定,同小孩子没分别。你是觉着同杜公子是因意外才不得不绑在一起,若没这个意外,你俩仍是桥归桥路归路。加之你们两家的矛盾和杜公子的性情,凡此种种让你摇摆不定,但你可有想过,抛开种种限制,只看你的真心?”
“真心?”李怡再茫然。
韩梦柳点头,“唯独真心,才能使你坚定不移。譬如你与杜公子相熟是意外,可你后来的所作所为,也全是因为意外或责任吗?若如今又有人同你发生了同样的事,你又会怎么做?”
李怡听得头大,“快别了,一个杜松风都快整死我了。”
韩梦柳失笑,“只是打个比方,你要好好想想。下回再见你举棋不定,我可不与你相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