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当夜,他几乎已将那份战战兢兢遗忘了,谢晏宁竟突然命他屠杀一个村庄。
村人无一得罪过谢晏宁,俱是手无寸铁。
他下不了手,回了渡佛书院,向谢晏宁请罪。
谢晏宁一面看着厨子剥去梅花鹿的皮毛,一面笑吟吟地道:“你不是欲要‘激浊扬清’么?本尊却偏要你‘激清扬浊’,这渡佛书院中,清者惟你一人,不若你自行了断吧。”
谢晏宁所言字字震耳欲聋,谢晏宁待他算不得好,亦算不得差,他不曾想过谢晏宁会令他自尽。
“弟子……”他堪堪吐出一个字,乍然被谢晏宁打断了:“你这条命是本尊捡回来的,本尊难不成收不回去了?”
他以为自己经历过诸多苦难,早已是成熟的大人了,但那时他却顿觉自己过于天真了。
谢晏宁从来不曾将他当作过徒弟,他不过是谢晏宁不称手的工具,消磨时光的物件。
昔日偶尔会细心教导他的谢晏宁,偶尔会对他温言软语的谢晏宁,偶尔会关心他的饥饱冷暖的谢晏宁……仅仅是谢晏宁兴致来时所制造的假象,真正的谢晏宁冷心冷面,残忍无情。
是了,谢晏宁被称为魔尊,据闻八百余年前,于渡佛书院一战杀了上万正道之人。
他脑中乱作一团,软剑却飞入了他掌中,紧接着,他的右手猝然失控,执着软剑,一寸一寸地钻入心口。
片晌,他身上的衣衫变作了一身血衣,而谢晏宁却仍是含笑地望着那梅花鹿。
那梅花鹿亦是鲜血淋漓,在谢晏宁眼中,他与梅花鹿恐怕全无差别。
他歪倒于地,最后映入他眼帘之物乃是谢晏宁的双手,这双手正拈着血淋淋的鹿肉。
后来,他之所以还活着,是因为他命硬,被谢晏宁吊于渡佛书院前足有十日都未丧命,期间甚至还下了三日三夜的暴雪。
谢晏宁觉得有趣,便着人将他放下,又请了杨大夫为他医治。
他心口的伤处已化脓了,又有寒气入骨,但经过杨大夫的悉心照料,不出半月,他便康复了。
谢晏宁并非再吩咐他滥杀无辜,可他却再也拾不回那份天真了。
他已深刻地明白了,他与谢晏宁名为师尊与徒弟,实为主人与工具。
但……近几日的谢晏宁似乎有所不同了……
便是在恍神间,他险些被蛛丝刺中,幸而他及时闪躲,只衣袂破了一个洞。
他收敛了思绪,专心致志地对付蛛丝,并观察着四周。
如此多的蛛丝在此,操纵蛛丝者想必定在不远处,他身处洞穴中央,目光所及之地连一只蜘蛛也无,更遑论是蜘蛛精了。
蜘蛛精该当隐匿于东西南北四条岔道中的某一条。
那么他所要做的便是摆脱蛛丝,再一条一条地搜索岔道。
可惜,他却迟迟无法摆脱蛛丝,反是身上被蛛丝划开了一个一个的口子。
他向来吃苦耐疼,并不在意身上的口子,且这些口子并不深,未多久,血便止住了,但他的衣衫却已成褴褛。
蛛丝源源不断,这样下去并不是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