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鼠姑昨日在安时礼的寝前宿下了,知道冷,还折回自己的屋里抱被褥来取暖。
见是金鼠姑,安时礼从容不迫地从地上站起身。金鼠姑也披着被褥从地上起来,怪他走路不长眼,拉些儿把她的身体也踩爆。
一番抱怨以后,金鼠姑的话头转到鞋子上:“大人,昨日我在这儿叫了您一夜,您为何不搭理我?好吧,虽然搭理了我也听不见,我就想知道什么时候给我买鞋子,我的鞋子已经没有底了。”
一个晚上过去,一双眼睛惺忪着也不忘鞋子,安时礼沉默无语,拍去身上沾惹的脏物,端着笔直的身子,打盆水回寝室里洗漱。
身子的仪态端得越好,安时礼的心里更难受,难受在自己刚刚只摔了一跤,他钦不定想在同一个地方再摔一跤。在同一个地方摔两次,未免让金鼠姑看笑话,安时礼忍着心里的难受,也拐也拐地离开。
金鼠姑呆在原地,延着一截纤长的粉颈,目送安时礼远去,又哀怨地看他走回寝室里。
倒不是金鼠姑变得安分守礼,她十分想跟在安时礼身后念叨,但脚下的那双鞋子底部薄如一张纸,再蹭一武则完全烂开,怕伤了自己的足,只能乖乖在原地等候。
安时礼洗面的时候才知道自己的下颌处在摔下去后蹭破了一层皮,沾水后伤口痛辣辣的,好在没有流血,不需用药物清理。
洗漱以后,安时礼推开窗子望一眼外头的天气,今日没有飘雪,风也止了,掐指一算,正是十五,得要穿公服上朝。
金鼠姑还站在原地,看他推开了窗子,跌跌脚又问:“大人,到底什么时候买鞋?”
“等着。”安时礼不管她听不听得见,窗子合上,对镜一丝不苟地梳好头发,再戴上一方漆纱幞头,而后宽去身上的眠衣,穿上中衣中裤、衬袍和皂靴。
正要穿上贴里,金鼠姑猛地推开窗户,把一颗头伸到里头来,人不知羞耻,眼睛直勾勾看安时礼换公服:“大人,我这有重影的眼儿这么模糊地瞧着,您的腰身也不错。”
身上穿了中衣中裤和衬袍,虽衣冠不整,好在没有赤裸相见。
安时礼拿起件织金贴里抖开穿上身,后拿起一旁的画卷走向窗边,问她:“到底要干什么?”
“什么时候买鞋?”安时礼走近,金鼠姑觑见他脚下踩着白色厚底,黑色高帮的鞋子,觉得黑白之色搭配起来也不错,心想着下回让安时礼买一只黑,一只白的鞋。
“我会让人去买。”安时礼把金鼠姑的头推出去,“再来扰人,袜子都不给你穿了。”
安时礼关上窗子,继而穿上素绢绯色圆领袍,带上革带,拿上笏,袖上牙牌去上朝。
今日朝堂无大事,唯一一件正事,便是万岁爷在朝堂上略提了琉球王朝朝贡之事,仍是二年一贡,不做更改。想来安时礼的票拟被万岁爷批了红,那上疏的大臣听后脸红如猪肝之色,不敢做一声。
此事说完便退朝。安时礼如常入阁内票拟。
票拟后,安时礼打了个呵欠,思想回府小睡片刻,但户部尚书蔡庭拦住了他的去路。
蔡庭邀他今日申时来府中小酌几杯。
安时礼微笑应下,走没几步,周仁上前来笑问:“大宗伯可知大司徒今日之邀,有何要事吗?”
“不知。”安时礼淡然回答,“也许只是想与我畅谈经史罢。”
“大司徒膝下有一千金尚未蘸人……”
周仁还是笑,无心道了一句,话未毕,吏部左侍郎黄寺成也来遮路:“不知大宗伯对礼部右侍郎一职有无心仪的人选。”
周仁是礼部左侍郎,礼部右侍郎犯了大错被免职后,右侍郎一职迟迟未有人任命,近来吏部正在翰林院里考察人员,翰林院人员的本事不相上下,吏部尚书欲举荐詹事,吏部右侍郎则举荐少詹事。黄寺成觉这二人知经书学问但不晓世务,欲举荐侍读学士董鸿卿,但怕自己看人不准,拿不定主意。
虽说吏部无任免之权,但有审核之权,举荐乃是大事。
安时礼想了想,说:“前些时日升任为侍读学士的探花郎,倒是不错的,娴于词令,颇有主见。”
“如此,我便放心了。”与安时礼想法一致,黄寺成松了一口气,含笑离去。
周仁疑惑:“为何是那侍读学士,詹事与少詹事的本事都不赖。”
安时礼疲惫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来:“礼部右侍郎一职空缺后,詹事与少詹事和吏部人员走得近,忙着与高官打交道,本事没用对地方。”
闻言,周仁恍然大悟,不再多问。
安时礼回到府中时巳时刚过,离申时还有两个多时辰,他先换上便服,放松身子。
今日上朝前,安时礼便吩咐昨日的奴哥到点去鞋铺买了鞋,穿了新鞋子的金鼠姑终于消停不扰人了,脚踩一只粉一只蓝的鞋子四处晃悠,好似在炫耀。
金鼠姑的心情美,见到安时礼甘心行一礼,嘴上叫一声大人:“大人午时好。”
安时礼可见不得她穿两种颜色的鞋,碰见她,眼睛从不往下挪一分,但带着她往书房里,要考她昨日学来的“混蛋”二字如何写。
昨日写了七十二个混蛋,但金鼠姑压根没去记两个字怎么写,只顾着把红描成黑色,应付安时礼。她愁眉苦脸握起笔,在纸上慢慢写下叁个字。
这次不再写昆氵0了,而是写成了混疋虫,把“蛋”分成了疋虫来写。
没有记住怎么写,但也有些进步,安时礼放开心,告诉自己对个白丁不能太苛刻,他呼着气坐下来开始研红墨:“很好,今日奖励你八张顺朱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