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印象中,太子殿下向来是风度翩翩, 一丝不苟, 没有半点不完美。
章责迟疑的目光越过为首之人, 落在刚出声, 凭声音能分辨出来人的与书身上。
与书黑红一张脸,脸上生疮,头发乱糟糟的,亦是一身短打,缝缝补补全是补疤,左手袖子还短了半截,邋遢的像个乞丐,与之相比,为首之人方正的脸都显得清秀俊朗了。
章责:“…………”
章责身心遭受巨震,久久不能回神,一副傻了的模样。
“认不得孤了?”
为首之人道,只负手而立,周身气度却倏地变换,常年养尊处优的贵气,玩弄权术人心的深不可测,在扫向他的那一眼中展现的淋漓尽致,脸还是那张令章责震撼到心生疑窦的脸,但此刻,章责已然确信,眼前之人就是太子殿下。
章责回神,喜不自胜,忙不迭从高柜后绕出去,就要行大礼,“殿下!属下拜见……”
萧翊喝止他,“不必行礼。”
萧翊侧目看向与书,与书转身阖上门,街市的纷扰隔绝在铺子外。
章责察觉自己的冒失,下跪请罪,在他跪下前,萧翊抬手扶住他,赦他无罪,道有话到后面说。
章责立即领萧翊和与书走入□□,脸上满是无法遏制的激动喜悦之情,没什么比太子殿下平安抵达阆城,更让他开心的事了,章责领萧翊走进后院左侧厢房,“殿下,将军给您留了封信,属下这就去取来。”
萧翊颔首,章责打开床后暗柜,从中拿出信件来,呈给萧翊。
信封滴蜡封口,萧翊将其裁开,里头只有一张薄薄的信纸,萧翊取出查看,字迹是萧朔的无疑,只信纸上书内容,萧翊仅一眼就气笑了。
萧朔真是好样的。
萧翊折好信纸,重新放入信封中,保留好萧朔的罪证,待日后算账。
信封放至一旁,萧翊询问近来章责所收集的信息。
章责事无巨细,一一禀报。
萧翊一言不发,静静听他禀报,手中把玩着茶盏,待章责禀报完,才问了两个问题,一个关于沈西泉,一个则是关于青夷十二卫。
章责盯了沈西泉近一月,对他动向了如指掌,从善如流地答了,只是轮到青夷十二卫,青夷戍军权力更迭,又有新帝和阉党的人严防死守,暗桩传讯并不顺畅,只有零星几条,章责全说了。
萧翊垂眸,目光落在手中把玩的茶盏上,盏内水光粼粼,不过片刻,他抬起眼眸,下达命令。
青夷十二卫得萧朔信任,手握兵权,每人麾下皆有万名军士可调动,他们若是想反,顷刻间就能集结十万余军士造反,是萧泽的肉中刺,不拔除便寝食难安。
青夷边境不太平,还需青夷十二卫戍守,萧泽短时间内不会动他们,待十二卫退敌,萧泽第一个发落的就是他们。
十二卫培养不易,耗费萧朔无数心血,无论如何也要保下,一个都不能少。
章责领命,告退离开去安排吩咐之事,还未走到门口,萧翊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送几桶水来。”
章责应下,去庖屋烧水提来五桶,估摸着够太子殿下洗漱,才退了出来。
与书也跟着出来,他手搭上章责肩膀,“还有水吗?让我也洗洗。”
距离近了,章责闻出他身上的味,都臭了,章责嫌弃地捂住鼻子,掀开他手臂,“你和殿下怎么搞成这般模样?”
与书抠脸上粘的疮,一边抠一边道:“阉党和死士追得太紧,我们几次险些被发现,途经岚州时,守卫关卡太严,扮成这般模样才过了岚州,把闻见味就咬人的狗甩掉。”
章责咬牙切齿,阉狗!
“庖屋还有一锅水,你自己去,”与书还在抠疮,章责不忍直视,糟心不已,“我去办主子吩咐之事。”
与书摆手让他去,自个去庖屋打水。
——
宁安坊药铺
“药抓好了,两碗水煎做一碗,忌辛辣。”云皎将两个药包摞好,细麻绳打包系住,往外一推,递给柜前的妇人。
妇人一袭布衣洗得发白,还有缝补的痕迹,她拿出空荡荡的钱袋,掏出最后仅剩下的七个铜板,放在柜上,“我只有这么多了……”
“用不着那么多,一副药一个铜板,两个就够了。”云皎拿了两个,其他拢起来放回她掌心,“柳大夫最是心善,你们也是知道的。”
柳彦祯前些年平常问诊看病会收些药钱,但瘴气肆虐蔓延后,只要是用于扶正祛瘴的药材,都只象征性的收一文两文。
最初他是一文不收,只后来不要脸皮的多了,才收了铜板,只在瘴毒最盛,病重者最多时施药,分文不取。
妇人是知道的,但今年每家每户分发了药囊面罩和白术药材包,柳彦祯已是一分没收,不想买药还和往年一样。
妇人连叠声道谢说了好几句祝福的话,这才提上药包走出药铺。
云皎拉开抽屉,两个铜板扔进去,抽屉里已经铺了些,铜板扔进去叮当作响。
近来几日,镇上偶有人头疼脑热,一天有六七人会来问诊抓药,都是些体弱之人,即使严加防护,也有所不适。
但比之前两年数不尽的染病之人,今年掰着手指头就能数过来的人数,可以忽略不计。
推上抽屉,云皎拿起一旁的本草纲目翻看,她最初采药给萧朔治伤时便发现,此处有些药与她记忆中的药材名称对不上,她知道几个祛瘴邪的药饮方子,拿出来用之前,她必须确保药材效用是对的。
防瘴初见成效,这两日忧心的事已有对策,柳彦祯脸上带着笑,他从铺子外走进来,路过云皎时,看到她手中的书,柳彦祯脚步一顿,“本草纲目?你看这本?”
不看他手记了?昨天还捧着他手记看呢。
“嗯,常温常新。”云皎卡上书签,把书放在一旁,“柳大夫,你和许大人商量的怎么样了?”
因着面罩和药囊,还有早晚熏烧的白术青蒿,镇里目前染病之人少之又少,每日闻着空气中弥漫不散的药味就觉安心,不为自己小命提心吊胆,便不由操心地里的活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