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最近的新闻了吗?舆论已经开始转向了。」
「嗯,看过了。」
「好,你就在休息一段时间,过一阵子,我帮你接新的案子?」
「……再说吧。」
已经在家里无所事事大半个月的花鹤初靠在窗前,将额头贴在冰凉的窗上,电话里裴清的话她其实没听进去多少,也不在乎他到底说了什么。
裴清早就察觉到花鹤初不太寻常的懒散,同时作为经纪人兼友人的他一直很担心她的状态,但又找不到方法关心她,怕问多了惹她更烦,于是只得独自为她发愁。
「我不知道还有什么事情在困扰你,但是我能跟你保证,工作上的事你不用担心,我都能替你妥善处理,你只需要像往常一样写你想写的就好。」
「我知道,谢谢你。……我最近确实状态不太好,我还在试着调整。」
「有任何需要帮忙的,只管开口,我一定尽力。」
「我没事,就是有点懒而已。」
花鹤初对裴清口吻里隐含的小心翼翼感到失笑,她的这位经纪人,不知不觉已经默默从好友变成一名标准的老妈子了。
裴清一听花鹤初笑了,心底默默松了口气,心想还能笑得出来就好。
但他不知道的是,她的那抹笑意转瞬间就消散无踪了。
其实早在抄袭风波之前,花鹤初就清楚意识到自己出了点问题,她首先就去寻求心理医生的协助,但对她来说帮助依然微乎其微。
医生依然毫不意外地告知她的情况不适合开药,并且建议她转去諮商,但諮商的结果同样令她大失所望,她的状态依然不见起色。
这股无端的忧鬱大大影响了花鹤初的生活状态,神奇的是,这反而让被室友背叛显得毫无存在感,她是真的一点都不在意她昔日朝夕相处的朋友,竟然为了讨男友欢心而在她背后捅刀子。
反正她早在对方宣布陷入热恋后,就对那位室友恋爱脑的严重程度有心理准备了。
风波持续延烧的期间,花鹤初离开了市区的租屋,搬回到郊区的家,由于父母都在国外,因此她能久违享受独居的清静,这反倒成为她这阵子唯一的安慰。
又过了无所事事的一天,时间来到傍晚,花鹤初按照这阵子突然拾回的习惯,走到家里附近的一座古桥下,在一座无人的藤椅上坐下。
这一坐就坐到夜幕低垂,她也不干嘛,就是一个人双眼无神地望着眼前清澈的河面发呆。
「花鹤初。」
一道清润的嗓音从桥上落下,接着一道清瘦的人影逆着橙黄的暖光,顺着桥边的石阶走下,来人身高腿长,没几步就来到花鹤初面前,很自然地在她身旁落坐。
「盛澜。」
花鹤初目无焦距地将脸微微侧向盛澜的方向。
「你……过得还好吗?」
「挺好的。你怎么也回来了?」
「休假。电影刚杀青,我让月尧姐给我排满一个月的休假。」
「嗯,挺好的。我先走了。」
花鹤初像是这才发现天色已晚的事实,抬头望着昏暗的天空,神色茫然了一瞬,随后起身向盛澜道别。
盛澜没有出声拦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走出几公尺的距离后,才缓缓起身,不发一语地跟在她身后走着,直到远远地目送她回到家才转身离开。
严格说起来,盛澜跟花鹤初认识时间很长,两人是高中校友,虽不相熟但却很有缘份,高中毕业后盛澜考上国外的艺术大学,主修表演艺术相关的专业,在某次试镜被裴月尧挖掘,从此事业顺风顺水,加上他本人也因热爱自己的职业而相当敬业,去年刚获得一座国外的影帝奖盃,如今已是国际上稳稳的一线影星。
花鹤初留在国内上大学,学的是艺术设计,但她从高中起就一直持续写作投稿,最终在大学毕业前夕成功让裴清签下她,成为了他家的台柱作家。
要说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样的缘分,那肯定少不了裴氏姐弟的推波助澜,没错,那两位不同领域的裴姓经纪人是亲姐弟,姊弟俩联手不知在演艺圈内掀起了多少风暴,令业内所有人都得敬他们三分。
总之姐弟俩时常串通一气,不是让盛澜接演花鹤初写的剧本,就是让花鹤初帮盛澜打造新角色。
因此圈内相熟的同行,都戏称他们是綑绑cp。
盛澜在走回家的路上,回忆起过去与花鹤初有关的种种,试着将她现在的状况做连结,但无奈两人年少时的交情浅,他好像无法达成裴清的请求,现在光想着要怎么跟他交代就头痛。
花鹤初的朋友稀少,勉强算上盛澜一个,也是寥寥无几,裴清大概也是真没輒,才会麻烦他这段时间对花鹤初多多关照。
「那也要有机会关照才行哪……」
盛澜想起刚才跟花鹤初的见面,她实在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奇怪的是,印象中的她好像一直都是这样,但这回他却有股别样的熟悉感,而那种感觉就跟裴清直觉她这次不对劲一样。
思及此,盛澜不自觉地蹙起双眉,犹豫了一番,还是发了则讯息告诉裴清自己认同他的直觉。
盛澜大概也没想到自己昨晚给裴清发的讯息会引来这么大的惊喜。
总之他正坐在自家客厅,面前是一个据说刚毕业的清秀男生,一见到他劈头就是一顿彩虹屁狂吹,说自己是他的头号粉丝之类的。
所以说,这个头号粉丝是怎么知道我家的?我是不是遇到私生饭了?一想到从前那些媲美毛骨悚然撞鬼经验般的惨痛回忆,盛澜觉得自己浑身都要起疙瘩了。
「盛先生,您放心,我绝对不会打扰到您的生活,更不会影响您的作息。」
「你等等,所以说你是要住进我家吗?」
「是的,裴总是这么通知我的。您……难道不知道吗?」
看样子这个头号粉丝应该是裴月尧的杰作,但这是为什么?盛澜心里有满到溢出的问号,面上却是处变不惊地喝着他的咖啡。
所幸那个小助理很快就自动自发地给出答案了。
「虽然可能有点奇怪,但其实我的主要任务跟盛先生无关。」
「喔?」
「因为盛先生家离花老师家很近的,我的工作其实是默默观察花老师有没有什么异样,啊……您别误会,裴总不是让我监视花老师,只是因为裴总实在太担心花老师了,所以……」
「打住,我大致上明白了,你先在这里等着吧。」
原来此裴总非彼裴总,误会了,不过这样并不代表这一切就能归类合理。
盛澜抬手打断急于解释但没什么作用的小助理,自己拿着手机到阳台给裴清打电话。
「你能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你明明是关心花鹤初,却把人塞到我这里吗?」
「鹤初现在可能对跟人同住比较排斥,毕竟她先前就是被室友出卖的。」
「所以呢?跟我有关吗?」
「别这么说啊,大家都是老熟人了,你不是也说你没立场去管鹤初的生活吗?所以你就让于宣暂住你家嘛。我保证,不会太久的!」
这话说得裴清自己都心虚,因为他们都知道,花鹤初跟盛澜的交流长年停在合作关係,甚至很多时候就只用邮件交流,连面都不用见。
这次要不是他开车从桥上经过恰巧看见她,他甚至都不知道能去哪里找她,毕竟他们并不是能理所当然登门拜访的关係。
最终盛澜没有继续拒绝裴清,事实上这已经是裴清第五次拜託他了,看在合作多年一直都配合得很好的份上,就当是还债吧,毕竟他跟国内的演员不同,是从欧美发展回亚洲的,这几年能在亚洲打开知名度,花鹤初的剧本功不可没。
花鹤初没想到会在短时间内再度碰到盛澜,还是在同个地方。
「又见面了。」
「嗯。」
「你该不会经常来这里吧?」
「嗯,回来以后的每天都会来。」
听到花鹤初这么答,让盛澜感到诧异,于是他认真地观察起四周,想看看有什么东西能吸引人天天都来这里坐着不动。
结果当然是没有,这里只是一座普通的亲水公园,唯一的亮点,也不过是他们头顶的这座古桥而已,但是再好看的景点也架不住从小看到大。
盛澜再一次觉得,花鹤初果然就是个怪人。
「别看了,这里也就这样,顶多晚上开了灯会好看一点。」
「是,那天晚上是满好看的。」
说着,盛澜又像上次那样在花鹤初身旁坐下,而她只是轻巧地睨了一眼他,便继续对着潺潺的河面发呆。
「那你在这里干嘛?」
「跟你一样啊。」
「跟我一样?」
「间得发慌呢。」
「……」
花鹤初猛地转头盯着盛澜,用最淡定的语气下杀伤力最高的结论。
盛澜觉得花鹤初说得很对,自己肯定就是太间了才会来管她的间事,所以这次他先起身离开了。
「谢谢你。」
花鹤初眼见盛澜不发一语地起身离开,也不知道有没有意识到自己惹他不开心了,冷不丁地就朝他道了声谢。
于是盛澜满脸微妙地因为她这句谢而回头。
「我知道裴清很担心我,所以你大概是受他所托才会来关心我,我没事,只是遇到低潮期而已,这很正常,很快就会过去了。」
这大概是盛澜听过花鹤初对自己所讲的,最长的一句话了。
其实花鹤初不算寡言,特别是在为工作进行沟通时,她的想法很多,也很善于表达,总是能靠着出色的口才说服剧组照着她的剧本拍摄,极少遇到需要她妥协的时候。
她对自己的创意很有坚持,但并不会让人觉得她固执而不懂变通,所以在业界她算是个值得合作的称职编剧。
但盛澜这才认知到,撇开工作后自己根本不瞭解花鹤初,原来回归生活的她是这个模样的,有点嘴毒,很慵懒,好像对周遭一切都不太上心。
不过善于观察的细心是不变的,比如花鹤初的这声谢,盛澜并不觉得自己有透露出半点有受到裴清所托的线索,却还是被她看出来了。
「不用谢,我也没能帮上什么忙。」
盛澜明白花鹤初话里的意思,自己这是被她婉拒了。
俗话说有一就会有二,有二就会有无数次。这是花鹤初在第三次见到盛澜的时候,心里唯一的感想。
盛澜如同前两次,在花鹤初身边坐下,只是这次他学起了她的模样,对着眼前的河面将眼神放空。
大概是昨晚下了场雨的缘故,今天的河水不似前几次见的那般清澈,混浊的水流偶尔夹杂着从上游冲下来的垃圾,看久了其实还挺影响心情的。
但盛澜偷偷瞥向花鹤初,她却还是雷打不动地盯着河面看,看起来丝毫不受污浊河面所影响。
「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你不是也在看吗?」
「所以才问你,有什么好看的,才能让你一直这样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