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太医原本以为她要问问自己身体情况,已经打好腹稿准备好好与她说上一说,没想刚迈出显德殿的门,仇红开口便问:
“依沉太医之见,殿下的腿,还要多久才能好?”
两人并排行走着,沉太医避无可避地迎上仇红的目光,她的眼神是从沙场上磨出来的,鹰眼似的,叫人说不出谎话。
可......一想到方才殿下那句——没有所失,如何有所得。
无论如何,这个谎他也必须得撒。
沉太医顿了顿脚步,叹息一声,将编好的说辞一字不落地说给仇红听。
“这病,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还在常人身上,本是早就能好的,之所以殿下到如今还需按时施针以便行走,还是由本就病弱的身体所致,依臣之见,还需再接着治疗,至于多久么......”
沉太医盯着仇红渐渐冷下去的面色,硬着头皮违心道:“兴许还要过个几年。”
几年。
仇红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
她下意识的沉默让沉太医不免紧张起来,但一想到自己这是在为储君撒谎,登时理直气壮,也不着急,等着仇红出声。
仇红没有沉吟太久,身体这种事本就不是人力可以完全控制的,她自己就能体会,又何必为难一个医官?
便拜别了沉太医,转身往显德殿走去。
再回殿内之时,宋允之已经服下一帖药,坐回了殿中央的位置,伏案批红,听见仇红的响动,头也不抬,“今日来,是问我回朝之事?”
仇红点点头,“那日萧胥......他没怎么详说,我便想着来问问。”
话中隐去了一些细节和情绪,宋允之面色不变,仍埋头看奏章,问她:“你是如何想的?”
仇红:难道她还能说一个不字?
“殿下要我回朝,我自然愿意。”
她是真说不出不字的,她欠宋允之不止一双腿,他开口向她提要求,就算刀山火海她也会答应。
宋允之的话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你倒答应得爽快。”
仇红心说也不算,如果她有得选,定会离这些事情远远的。
更何况......她想到那个被她救回来的人,心下一顿。
但上级的面子还是要给,“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不是合情合理?”
宋允之把那句“合情合理”在口中嚼了千万遍,理字他倒听得懂,但合的哪门子情呢?
他压下情绪,并未回仇红这句话,仇红也并不在意,正要询问她之后在朝中应当什么职,叶公公入殿来请人,说是宴席将开,宋允之该启程了。
宋允之看了一眼仇红,“一道去吗?”
仇红下意识拒绝的话已经到了嘴边,生生咽下。
“既要回朝,不是先认认人的好。”
这话的意思,宋允之压根不想给她回绝的机会。
仇红不得不从。
本以为是要去太后举办的宴席,却不想轿辇在太液池拐了个弯,一路往南,看起来是往金銮殿的方向而去。
之后便弄明白了,太后今日在麟德殿举宴,参与的多是家人亲友,每个人的姓氏都在后梁境内有响当当的名号。而太液池南岸,宋允之在金銮殿所举的宴会,则是召见文人墨客,几乎没什么身家显赫之人。
今年宣政殿殿试,太子宋允之亲自坐镇,万人参考,他亲自批阅,当堂宣布成绩,本以为能选出不少贤能才干,没想到经他赋分后的成绩,最后仅有叁人通过。
几乎是万里挑一的水准,而若依往年的数据来看,每年至少要录取数十人,才能满足后梁日益所需的人才数量。
宋允之双眉紧蹙,当场将这仅剩的叁人安排于京城辖内就任。
考官的说辞呈在奏章:“每年赴考基数之大,参与人数之大,其中不免有滥竽充数之辈......”
仇红明白宋允之忧虑所在,他为培养人才以供国务这事操心,所谓“长才靡入用,大厦失巨楹”,泱泱大梁如果连有才之人都培养不出,那何来国威国力,何以在诸国之间立足?
仇红想着,突然福至心灵,想到自己回朝后要做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