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诺雪的心,总是被一层寒霜裹着。
不是因为她想要如此,只不过是……从外面世界涌来的寒意更加刺骨椎心罢了。
这种改变,其实只是面对现实,以及撑过艰苦旅途的必要条件。就像潜水的人,会需要带上氧气罐一样,如此理所当然,更不会有人去质疑。毕竟一切都是为了生存,只是为了撑过去而已。
所以与其将之称为「改变」,不如说是「适应」——或者她自己更喜欢说是「接受」。
虽然这样相对比较不贴切,但伊诺雪那喜欢抓住主导权的性格,更倾向去认为是自己接受的,而不是被迫适应。
那么问题来了,是从何时开始的呢?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接受了自己的心必须如此?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因为备足了条件,接受了够多,有了向上攀爬的勇气?
不,她其实一直都没有向上的勇气。
生长在贫民区的她,只是学会了一昧的接受而已。
儿时的她,怨恨那些逼迫自己的人。父亲总是逼着自己上街乞讨,忍受街边行人鄙夷的目光,如果没有拿回足够的钱给他买酒,就只能在巷子的角落里吹着寒风,瑟瑟发抖。
就算她想回家,也只会被乱棍赶出来。
而母亲总是逼着自己不停缝纫,直到她幼小的手心满是鲜血,也只会被喝斥自己是多么的无用,说着:「早知道就别生下你这废物了。」
如若是为了补贴家用,乖巧听话的小诺雪是再辛苦也不会有怨言的。只不过她在某天失眠时得知……那些钱纯粹是母亲要抛下自己,和情夫一起私奔离开的旅费罢了。
……
不只是人,她还憎恶自己那毫无希望的环境。脏乱的街道,垃圾随着滚滚沙尘飞来飞去,而下水道早已阻塞到出了问题,臭气熏天也无人解决。
每栋房子都紧密的贴着对方,彷彿在彼此争抢残剩的土地。浑身刺青的黑帮时不时便挨家收着保护费,小诺雪不知道不交钱会怎么样,只知道自己那酗酒赌博,但对她却还算不错的叔叔,在某天永远失去了联系。
但是这些,都不是小诺雪最讨厌的。
她最讨厌的……是她自己。
诺雪讨厌自己除了接受以外,什么都做不到。讨厌自己没有任何的选择权,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照着悲惨的既定规则奔驰不止。更讨厌自己没有胆子去思考接受以外的事情。
她讨厌弱小的自己,但她甚至接受了自己的弱小。
她讨厌逼迫自己的人。于是为了不感到太过痛苦,她便先行接受了自己这年纪本该无法承担的折磨。
既然事已至此,那环境如何又怎么样呢?比环境更糟的事情她都已经接受了,再去思考也没有任何意义。
再怎么蠢的人,都能看出其中的规律了,当然也包括她自己——那就是接受一切。
要说为什么……只不过是伊诺雪的周遭,有太多事情让她想哭了。
但比起那些可以解释成「被迫」的外在因素,她最无法原谅的一点其实是——自己接受,仅仅是为了撑着而已。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撑着的意义是什么。
每当她接受惨况,撑了过去,就只是为了再次面对强迫她的因素,而她因为不想被强迫,就在强迫之前先行接受,然后反复循环。
……
对,只会接受的她,是无法改变任何事情的。
直到某天——
一通毒辣的乱棍,再度把小诺雪赶出了家门。
冰冷的雨水,从污染严重的墨绿色云朵吐出,一点一滴地打在她瘦小且充满瘀青的身体上。
虽然下着雨,但闷热不已的空气,配合遭打溼而黏在身上的衣物,让她的伤口好像是被烙铁烫着。诺雪止不住地发出呜咽。
「呜……?
突来的雷声盖过了她细小的呼喊,彷彿就连上天都在嘲笑她一般。
「给我好好受着!」
诺雪能听到上天是这么说的。
她逐渐闭上双眼,任由伤口发疼,嚐到嘴中的血味也丝毫不理。诺雪已经不想去思考了,因为或许她就这么躺着,让一切包括自己都被带走的话,会好受一些。
『连自己的命都没了也没关係吗?』
接受就接受吧……反正我早就习惯了。伊诺雪不知道自己在回答谁,那似乎是脑中仅存的抗争心理,而她也只是透过心念在回答。
『你甘愿过着这样的人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