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嗯嗯。”
纪墨正准备做一次最高难度的纸人,犯难的就是李大爷去的时候他光顾着悲伤了,忘了问当初那纸人的一双眼是怎么画的,让人有点儿犯愁。
那种纸人,李大爷也就当着他的面儿做了那么一次,后来给他讲了其中的禁忌,主要是做纸张用的空心草,也叫通阴草,是采集自坟地里的,若是能够有乱葬岗的那些就更好了。
那些腐朽的破烂衣裳,就是从乱葬岗里头扒拉回来的,生前应该都是沾着血污怨气的,跟通阴草沤烂之后做纸,那股子味道……纪墨想起来都觉得冲鼻子,真是记忆深刻啊。
颜料什么的,又要重新调制,这里面的关窍,李大爷也讲过了,他这个当师父的也是头一遭,讲课不是那么系统,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想到哪里是哪里,很多东西,有一搭没一搭,讲了前面忘了后面,还靠纪墨的脑子记着,每日里记下来在心中细细思量。
三年间,又是守孝,又是做生意,又是写书,倒还真的写出来大部分了,还要细细改过。
书中,纪墨把扎纸这件事分成了几个部分来说,第一部分就是做纸,第二部分是颜料,第三部分是内里的衬,几档的竹篾子,几档的纸糊,第四部分则是相关禁忌,只要是曾经让他专业知识增长的那些禁忌都记了下来,第五部分就是逸闻了,如同聊斋志异那样稀奇古怪,却又让专业知识无所触动的逸闻。
后面又加了一个第六部分,总结一下自己扎纸人的经验之类的,还说了说相关生意如何做的诀窍,区分了一下客户类型,还有客户需要怎样档次的纸人之类的,大体上一看,也算得上是个宝典类型的了,给后人的参考价值还是挺大的。
可惜了,他上次去镇子上看了看,想要出版可是不容易,雕版印刷的价格太高了,他现在还没那么多钱,就是有那么多钱,能够用得上这本书的都不一定识字,而识字的,大概也没哪个去做扎纸匠吧。
——这可真是太矛盾了。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帮你挡着。”
纪三姐一点儿也不客套,高高兴兴应下来。
“好。”
自纪三姐来了家里,别的不说,家务活是不用纪墨操心了,每天还能多写两行字,其他的,做饭上,纪三姐的手艺也没得说,洗洗涮涮上,更是一把好手,让纪墨省心不少,体会到了家里头有个女主人的好处。
不过就此娶妻什么的,还是算了吧,他还是个学生,好好学习才是正经。
纪三姐这个挡箭牌当得很是称职,媒婆再次上门的时候,她就把她们引出去闲聊,聊得差不多了就横挑鼻子竖挑眼,一个个难为人的要求提出来,也不怕她们答应,她们若是答应了,她这里还有更难的要求。
有个媒婆被为难得急了,竖着眉毛高呼:“就是秀才家娶娘子也没你这么挑的,我看你这个大姑姐分明就是不安好心!”
这话可是说到不少人的心里了,还有人专门挑着纪三姐不在的场合跟纪墨说这事儿,让他多管管,有个主见,别把家业都给别人了。
“我这里能有什么家业,三姐管家也挺好的,她也是为我好。”
没想到“为我好”还能当盾牌的,纪墨如此打发了那些好心人,耳朵边儿就清净不少了。
再去见大和尚的时候,没想到大和尚也听到了这话,笑着问他,纪墨答了之后也笑:“我还当大师傅都不关心这些凡尘俗事呐。”
“人在红尘中,有什么不是凡尘俗事?”大和尚说着很有禅理的话,对纪墨如此也不规劝,再没有和尚劝人成亲的,倒是扭头又为他介绍了一桩生意,是个大生意,却有个怪要求,要在人家眼皮子底下做纸人。
“这是怎么说的?”
时下人们的心思对这些白事上要用的东西都觉得晦气,其中纸人因为沾了个“人”,又不是真的人,更让人觉得可怖,若非必要用,多看一眼都不会看,就怕看得多了,那纸人都能活了。
有个逸闻说的就是不能跟纸人对视,否则就会把自己的魂儿都吸到里头去了。
大和尚摇了摇头,他也不甚了解,只说了那户人家是个大户人家,估计是人家有什么讲究。
给大户人家做活儿,事儿都多点儿,就拿木匠活儿来说,把人找到家里去,做完了才离开也是常有的事儿。
纪墨不似李大爷,还有个敝帚自珍的意思,好歹是大和尚介绍的,不看僧面看佛面,总也要应承一回。
“好,那我就去看看,还要多谢大师傅了。”
“无妨,无妨。”
大和尚摆摆手,完全不居功,他这里就是占了一个信息便利,十里八乡的总有人过来上香求佛,说一两件俗事,他这里帮着居中联络,与人方便与己方便,两利的事情,当不得功劳。
第16章
纪墨从大和尚那里得了地址,回家就收拾东西要去那大户人家,还跟纪三姐叮嘱:“这一去时间怕是要长点儿,你们在家若是有什么事儿,左邻右舍的,总能招呼一声,再不行了,就让杨枭去找大师傅,他心善,总会帮一把……”
“什么人家这么折腾,就是个纸人,他看着做还能做出花儿来,那大师傅也是,这麻烦活计还不知道能收多少钱,就这样介绍给你——”
纪三姐唠唠叨叨地抱怨,她是最看不得人离家的,杨峰就是这样一去不回,好容易认得了弟弟,邀天之幸,若是再来个一去不回,呸呸呸,不会的,一定不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