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中不计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头顶上有一丝光亮,渐渐地,光亮扩大,封土被打开了。
“李家可真是兴旺啊!”
“是啊,这不还要再旺几分呐,据说新选的那个地儿可是要出王侯的。”
“什么王侯啊,是要出皇帝的,龙脉啊!”
纷纷杂杂的议论声其实不大,但都被纪墨收入了耳中,他还记得,这个棺木的主人就是姓李的,所以,这是子孙给迁坟?
这种事情,古代还是挺多的,比如说最开始的那一代人可能手头拮据,没办法置办更好的坟茔,等到后代子孙富了,修坟是第一要务,这就涉及到可能会迁坟的事情了,祖宗的坟墓选好了,也是对后代的庇护。
纪墨想着这些,已经能够看到外头的人影了,还是那种蒙蒙亮的天色,这是怕棺木见光不好,彻底打开了封土,倒把外头的人吓了一跳。
“嗬,这都多少年了,怎么这个纸人还这么鲜亮?像是个真人似的。”
年轻小伙口无遮拦,一旁的大先生听了忙喝止,不让他继续说下去,自己开口道:“这是得了先人的喜欢,既如此,就当一并迁了去,你们小心些,莫要毛手毛脚。”
是不兴说“弄坏了”的,生怕纸人惦记,大先生说得小心翼翼。
年轻小伙也觉得古怪,嘴里嘀咕:“这都五十年了,纸人都不……”
一旁大先生盯着,他到底是把那个“坏”给咽下去了,真的是小心翼翼地把纸人移了出来。
这纸人,正是纪墨的考试作品,那个女纸人。
一旁那个应该是男纸人的位置,已经找不到什么痕迹了,都腐朽了。
倒是女纸人,依旧鲜亮,白是白,黑是黑,衣服上的彩色都鲜艳如初。
周围不少人都觉得邪性,若不是大先生托言是李家先人庇佑之意,恐怕都没人敢上前帮手了。
“原来这就五十年过去了啊!真是一点儿感觉都没的,怕不是给我快进了吧。”
纪墨这才算清楚,一开始他看到的那一幕并不是五十年后,现在才是五十年后,考试是给了他一个前序,免得他看不明白,这下子就看明白了,自己制作好了女纸人,选择了考试之后,他就应该是死了,然后女纸人被卖出,成为纸人纪的遗作,跟着埋入地下。
一晃眼儿,五十年过去,李家迁坟,女纸人又展露在人前,听得人群之中有人私语问那女纸人是谁做的之类的话,纪墨还颇有点儿自傲,若非不能随意来回,恐怕就要在问话那人面前晃一晃,抢答几个“我呀,是我呀”了。
“好像是个孝子,隐约听说过,那时候好像还挺出名的。”
“李家还是厉害啊,那时候就能请那么有名的人做纸人了,不过这纸人做得还真是……”
大概是坟墓前不好评说,窃窃私语也就没说出形容词来。
“还是以前的人手艺好,现在的,可看不到几个这么好的了。”
有人认真评价了一下,却也就一下罢了,很快话题就转到李家先人身上了,议论他的生平,议论他是怎样“喜爱”这个女纸人,还有惦记那个男纸人是不是被李家先人给灭了的。
话题很快偏转到桃色新闻上,纪墨听得有些失望:“好歹多说两句啊,这样的手艺不值得惊叹吗?这可比栩栩如生还栩栩如生啊!”
想到考古界总爱说某某古尸出土的时候栩栩如生什么的,纪墨看过照片,觉得那个“如生”真的就是照骗,正常人那个是那样的啊!形容太夸大了啊!
但是自己的纸人是真的跟最开始的时候一模一样,真的一模一样!
恨不得拉着别人衣领强调这一点,让他们把目光都转向纸人身上的纪墨有些失落,现在自己的状态,他们都看不见,自然也听不见他说什么,他现在,可能就是一缕幽魂吧。
“我这一生,就做了扎纸一件事,那么专注,好歹留了这样一件作品,五十年都不腐,多厉害,你们,怎么就不多看两眼,多夸两句呢?”
纪墨想到就要这样离开,离开这个落后的、贫瘠的、愚昧的古代,心里头不知道怎么还有点儿空,就这样要离开了吗?留下这样的一件作品就离开了吗?
一个念头不期然升起,也许我还能做得更好一些的,这个纸人,也许我那时候还能更用心一些的。
或者开始第二阶段的学习?
之前总觉得已经很腻歪了,一件事情,又不是真的兴趣爱好,一做近二十年,难道不会烦吗?真的很烦了,感觉闭着眼睛都能做出来,完全没必要一次比一次用心,但经过了那一次又一次的用心之后,再要不做这个,再要离开,又觉得舍不得。
“人啊,可真是贱骨头,总是有的时候不珍惜,没有的时候又觉得遗憾,当时我应该再慎重点儿的,再有,系统也是的,为什么选择完了之后不多问一声是否确定呢?”
嘀嘀咕咕着,纪墨跟着纸人到了另外的坟茔里,他们早就准备好了一对儿童男童女,但因为这个女纸人的存在,不得不又把摆放的次序挪动了一下,让这个女纸人成为特殊的那个,跟着入葬。
封土合拢,再次黑暗。
纪墨面前又多了一次选择时间的机会。
【请选择时间,一百年,两百年,五百年,一千年……】
经历了一次,纪墨大概明白了,自己选择的时间是能够看到多少年之后的情景的,既然这样,那么不如选择一个——他的手指往“一千年”上晃了一下,又绕回来,用力地点在了“一百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