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师徒两个,一个在前,一个在后,一同走出了山洞,渐渐被阳光照到的时候,才发觉出来身上多了许多湿冷之气。
杜美走出去后,也没有马上走到阴影之中,大中午的,站在太阳底下多晒了一会儿,纪墨学着他的样子,站在他的身边儿,一同晒太阳,两人的姿势都差不多。
站了一会儿,觉得身上暖和多了,好似在山洞之中沾染的酒气都随着热力挥发出来了,带着几分熏染的感觉,杜美回头,就看到跟自己仿佛的纪墨,那种相似不是说样貌,也不是说气质,而是一种朦胧而模糊的感觉,那个刹那,有那么点儿似曾相识的感觉。
对方察觉了注视,回头,四目相对,好一会儿杜美才说:“走吧,让我看看你到底学得怎么样了。”
“以酒曲分,酒有几种?”
“用曲几法,各如何?”
杜美的问题其实有几分超纲,因为杜昆讲述的时候并不是按照这种总结的大类来讲的,他们这些当老师的不能说很没有条理,但根据一种酒的做法讲解可能是习惯,这样一种酒一种酒讲过,要听的人自己总结,这是用了哪种酒曲,算是哪种酒。
到了用曲的方法上,也是如此,一种浸曲法是最常见的,杜昆讲述的时候会说大多数都用这种方法,然后在讲每一种酒的时候不特意点出的就是这种方法了,另外一种就是曲末拌饭法,这是最近几年比较常用的,很多之前用浸曲法酿造的酒,如今也在用这种方法酿造,两个好坏差别之上,杜昆没有细讲,如今要说,纪墨就有些拙舌,总不能瞎编吧。
对不知道的问题,他直接表示了沉默,再对上杜美的眼神,很有点儿“这种程度就敢让我教”的意思,纪墨又不服气了,他不知道是因为没学过,并不是因为学不会。
“师父,这些大师兄还没讲过,我并不知道,还请师父指教。”
他行礼恭敬,却也只是躬身而已,还没人教过他这个世界该如何行礼,把过往学过的东西拿出来用是不合适的,索性躬身这个礼节所表达的意思,应该算是古今通解,无需多言。
“如果是个人都让我亲自指教,那我就不用酿酒了。”
杜美捋着胡须,不以为然,慢悠悠地说着,全无刚才带着纪墨进入山洞时候的默许态度。
这是变卦了,还是本来就不太满意,只是刚才不想在外人(守门人)面前落了面子?
“师父允许我跟着学习就好,近朱者赤,能够跟在师父身边儿,我就能够学到很多了。”
纪墨也没想过一步到位,若是先能跟着近水楼台,也是不错。他其实是更想切中关键直接说些好听的话来吹捧杜美,若是马屁拍得好,说不定师父也会多说两句,然而他还不知道杜美所酿之酒到底如何,竟是一句吹捧的话都想不出来,若要吹得虚伪,不如不吹,反而坏了风评。
杜美微微颔首,他对这句话还是表示赞同的,杜昆那等蠢笨,跟在自己身边儿多年,不也成了名师的样子?
这个弟子嘛……
“还不知道师父所酿之酒如何,不知道徒儿可有幸见识一下?”
纪墨直接当做对方已经点头再度确认了师徒关系,更进一步要求,旁的不说,见过了对方得意之作,才好夸奖啊!
“你这等年龄,见过什么好酒,拿来让你看了,也是明珠暗投,没有半分作用。”杜美这般说着,很是不屑对纪墨展示的样子,然而话头一转,就说,“罢了,也让你见识一下,免得以后出去什么都不会,愈发孤陋寡闻。”
他起身往房间里去,这处小院是他自己的居所,格局不是很大,左右房间加上后头的几间房,足够杜美这个单身汉住了。
杜昆也住在这里,半是陪伴师父半是充当了打扫仆役之事,杜美不喜他人动自己的东西,房间里便多是杜昆来收拾。
后面的几间房,杜昆占了一间,剩下的就是杜美的东西,一间是酿酒用的工具,灶台锅子都有,不过是小型的那种,显然是适用于一些困于水量少无法增产的珍品佳酿,另一间就像是个小的储藏室,跟一般的房间不同,没有窗户,黄泥糊住了墙壁和底部,连天花板好似都被糊上了一层似的,门都低矮一些,要弯腰进入其中。
走进去就像是走入了一个酒坛之中,看着那熟悉的黍穰层叠,纪墨一下子反应过来,这是一个窖藏之所啊!
一坛坛酒摆放在架子上,坛子都不太大,架子是实木的,笨拙耐压,杜美看了看,从上面取下来一坛,说:“且让你见识见识,这香雪酒如何。”
香雪酒是以雪水为原料酿造的一种酒,其“香”也各有各的说法,有说雪采自腊梅之上,沾染腊梅香气,正是凌寒之香,又有言雪自松针得,自有叶下香,杜昆的讲述之中对其只略一句,因那香雪难得,轻易不会让他们这些弟子触碰,说多了也毫无意义,知道有这么个存在就是了。
“竟是香雪酒吗?听闻香雪之香,来自天上,可是如此?”
纪墨故作好奇地问。
这个世界的各种传说着实不少,如仪狄造酒那种,还算是跟酒相关,其他的,什么天上雨是神仙泪,天上雪是织女霞,若有一朝冰晶莹,便是神仙泣涕群,凡此种种,关于雪水最普遍的说法就是天上之水而流下,如此,香雪之“香”,自然是天上之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