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看纪墨做的模型就知道,面面俱到,真是什么都考虑到了,严丝合缝,没有一处不妥当的,纪师傅就觉得这弟子聪明是真聪明,就是太多心眼儿了。
机灵太过,在这一行,不能说是坏事,却也不算是好事,怕分心。
好在纪墨至今都没显出那样的毛病来,对造桥技艺上还算专注,不枉纪师傅栽培一场。
纪师傅的小儿子这些年考过几次,都没出头,脾气愈发不好了,也在县里安了家,并不常回来,守在村子里的就是纪师傅夫妻而已,若是没有这些弟子来来去去,更是倍加孤寂。
每到这个时候,纪师傅都感慨自己弟子收得好,若不然,指望两个儿子……不是说儿子不孝顺,但陪伴上的欠缺,总令人很难认可那份孝顺。
“我还是想得少的了。”纪墨不服气,就说起被公子哥问话的事儿,“当时真没想太多,只想着左右不得罪,没想着不答话也成,后来还担忧了一阵儿,只怕他们不满来报复,幸好没有。”
“运河要通了?”纪师傅捂着腿,他的腿早年常浸在冷水里,年轻的时候不觉得,年老了,便觉得哪里都不对劲儿,竟是走路都疼,动不了了一样。
纪墨拿着一个布袋子给他捂腿,布袋子中是烧热的豆子,放在里面烫一烫,感觉能好一些,按起来,豆子乱滚,似乎也有些按摩的功效。
“就是一说,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呐。”纪墨不太放在心上,这天下的江河太多,少不了桥梁,反正不怕没事儿做,也不必单独惦记运河。
听他语气,纪师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没征兆地在纪墨头上拍了一下,“你呀,也太小看运河了,若是有时间,让你师兄带你去看看,看看就知道,若能在那里造桥,真个是……”
目光之中似乎有些遐想,对造桥匠来说,能够造出一座世人敬仰的桥就是最高成就了,而这种成就还要看是在哪座河流之上,若只是无名小江河,便是造出宏伟大桥来,也显不出名声本事,总还是要更出名的河流才好。
“运河就不是河了吗?”纪墨对出名的渴望,总的来说还是有的,别的不说,现世更出名的话,对考试也是更有利的,起码属于他的作品更容易被后世留名。
只为此期盼什么,似乎又差一些意思。出名是锦上添花,不出名,难道就留不下流传千年的作品了吗?
第405章
带着纪墨去看运河的是葛根,也是赶巧了,正好纪师傅跟纪墨说运河的事情时,葛根过来了,他前些年模型生意做得不错,后来隔三差五回来一趟,看看纪墨给纪师傅做的那些模型,照着样子也做类似的拿去卖,渐渐地,也支起了一个小铺子,算不得大富大贵,但在一众工匠弟子之中,算是很有出息的那个了。
知道纪墨要去看运河,忙主动揽下了陪同的活儿:“师兄带你去!那地方,我以前也去看过,你去看一回就知道了,大气,少有那么大气的!”
葛根本来就在人际关系上有些水平,这些年的锻炼,能说会道这一项也有了提升,不过打交道的还都是些没什么文化的人,想要夸奖的时候,难免词穷,还是那么两个词,颠来倒去地说。
他这些年都没断了往纪师傅这里孝敬,哪怕知道他是图谋纪墨所做的模型样子,但比起其他出师之后便少有音讯的师兄来说,又显得格外有人情味儿一些。
纪师傅年龄大了,心软,人后就对纪墨说了其中缘故,见纪墨不在意模型被仿造的事情,还许诺以后补偿纪墨,别的不说,只对纪墨的教导就更用心了几分,同样是传衣钵,更加用心的感觉还是不同的。
短短十五年,就能让纪墨学到能够独自造桥的水平上,纪墨用心学是一方面,纪师傅用心教给机会也是另一方面。
“那就劳烦师兄了。”
见纪师傅没反对,纪墨也就欣然同意了,他对葛根,谈不上什么芥蒂,也许是现代时候见到的那些外形相仿的东西见多了,并不觉得这样就算是抄袭了,也便多了些宽容。
葛根大约是不好意思,在纪师傅面前,从没跟纪墨谈起过这件事,这次出门,私下里倒是跟纪墨说了,可能也是见他大了,不能当小孩子糊弄,只把事情说明白了。
“你以后若是不造桥了,只管跟我做模型卖,这个确实好卖……”葛根说起来就有一堆的生意经,还有些对同行的抱怨,这独一门的生意,开始好做,做大了之后,见到的人多了,便也有仿造的,还是那种他难以追究的,关键是自己也立身不正,这会儿说起来便难免多有恶言。
纪墨听得有些心烦,他又想起了纪师傅对他说的话,不外是“你在造桥上是有天分的,以后能吃这碗饭,你师兄就不成了,他如今靠着这个……”
在老人们心中,十根手指不一样长短,是不是哪根长了还要砍断了去补短的?
你有能力,有天分,有水平,你就应该在其他事情上吃亏,这样才能让人感觉到平衡,才能让那占了你能耐得来的钱顺理成章补给那短了的。
心情能够理解,道理,可未必是这个道理。
“师兄——”纪墨加重了语气,打断了葛根的话,他是不计较,但也不想听这些因为他的不计较就理所当然的话,不能把别人的宽容当做自己放肆的理由。
“前面就要到运河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