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姑娘抬眸看去,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之中满是沉静,竟是不似这个年龄该有的稳重。
“可——”嬷嬷总觉得哪里不对,想到那长得好看的四姑娘,忍不住又道,“可总也要看看,总不能让四姑娘抢了先,若是那世子瞧上她,生了变故……”
这种隐忧一直在,不为别的,四姑娘的容貌实在是太盛,少有看到她出现不会感觉惊艳的,便是女子,见到四姑娘也难免多看两眼,与之相比,人淡如菊的三姑娘哪怕还算秀美,却也普通许多。
这男人啊,哪里有不好色的呢?
更不要说,三姑娘四姑娘都是庶出,两人身份本就差不多,若是言及换亲,哪怕是王爷,恐怕也不会太在意嫁过去的是哪个女儿吧。
“妈妈总说世子才华出众,既如此,又怎是在意皮相之人,是我的,旁人夺不走,旁人夺走的,总不是我的。——他不会变的。”
三姑娘的眸中有一种光,笃定而自信,而她自信的源头——手中书本始终不曾放下,此刻,甚至还微微捏紧。
“王女殊丽,不以貌骄,才华内敛,适时而配。”
都说娇妻美妾,可对某些男人来说,娇美女子唾手可得,但某些东西,却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在三姑娘早早从王爷那儿得到万医楼当做嫁妆的那日,就注定有些人必然会倾慕于她。
曾经万医楼的煊赫名声,至今说起,仍有人念念不忘,得到万医楼的人,便好似平白多了一层光环,必然才华出众,于是,三姑娘以才华闻名,多有腹诽之人,背后言说其貌丑。
有才则无貌,似唯有如此方能让人心绪平和。
然而,无貌又怎样,只要这才是真的,这才能够让人获得偌大名声,争取民心,那么,她就算无貌,也不会失了位置。
放下书卷,起身从桌后走出,嬷嬷以为她终于要跟着出去了,脸上露出喜色来,三姑娘却绕了个圈儿,来到书架前,指着那书架上已经陈旧到多时无人细细打理的书籍问:“妈妈可知道这些是什么?”
“医书?”
嬷嬷不是很确信,她不认识几个大字,却也听过这万医楼的名声,笑话,医楼里面不是医书是什么?
“是医书,也是人心所向。”
健康,长寿,最美好的祝愿之中总是少不了这些,那么,代表着这些的医书又该是怎样的呢?
论《纪氏医谱》对此地的影响,百余年间,谁不知道万医楼,谁不知道纪氏呢?更有那玄妙非常的养气功,便是少有人修炼有成,名气却一直居高不下,几十年前,宫变坏了些书籍,还曾专门派人过来抄录《纪氏医谱》,所专注者,不就是那养气功吗?
皇帝寿延,老太子心焦。道理不就在于此吗?
三姑娘想到那养气功,就想到世人之所以少有人练成,却多有耄耋老者,恐怕也是因为此事不好大肆宣扬吧。
不是谁都如当年的河阳王一样,敢于担起这样的名声的。
“哎呀,什么人心不人心的,姑娘快随我过去吧,晚了可又要被她压一头。”嬷嬷固执己见,完全没听明白什么。
三姑娘见状,微微摇头,智者多寡,有些事总是难与人说,分开嬷嬷拉过来的手,重新坐回桌后:“既然已经晚了,何必去争,等到成亲时,自可相见,又何必急于一时。”
府中多人总是如此,分不清哪里才是买,哪里才是卖,他们家,何必着急呢?有这万医楼在手,总是不败。哪里想到——女儿家人微言轻,能够把这万医楼拢到手中,已经是三姑娘智计非凡,其他的,只能说先不败再观之吧。
嬷嬷急得跺脚,却也无奈何,最后只道:“你个木头!”愤然而去。
两个丫鬟唯唯诺诺,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还是跟着嬷嬷离开,等她们都走了,三姑娘抬起头来看了看门口,轻叹:“何必多烦忧,愁事在心头。”
有些东西,不好争啊!
纪墨在一旁听了好一会儿,大意是明白了,那四姑娘对世子有意思,而世子定亲的是这位三姑娘,三姑娘对世子,似乎不太在意,倒是这万医楼——楼下空空如也,桌椅空置,虽有擦拭,却已经许久不见人影的样子,一旁放置的砚台之中早就不见水色了,毛笔空宣,纸张泛黄,种种旧色,足见冷落,是现在的河阳王不再开放万医楼了吗?
还是说,万医楼的这些东西,早就被抄出许多份,外人唾手可得,不必再来这里了?
两者皆有可能,纪墨身在此处,除了这三姑娘并一二打扫下人,就再见不到其他人,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个原因,不过那王爷既然把万医楼当做嫁妆,说明还是不在意吧。
既不在意,不再开放也是正常。
三姑娘的成亲日来得很快,万医楼外也多了几分热闹,嬷嬷满面春风地指派着下人在楼外挂上了红绸,贴上了红纸,当真是喜意盎然。
有下人偷偷嘀咕这桩婚事的福气,满口都是夸赞那世子的,说是才学如何,样貌如何,品行如何,再没有不好的,还有人私下里觉得跟四姑娘更配。
纪墨听得一哂,四姑娘如何,他从未见过,但那位三姑娘,实在是令人印象深刻,说不得这才是最适合的人选。
夜间,满天星光垂落,远远地,似能看到那十里红妆映红了街市,好不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