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经阁之中的经书算不得很多,其中大部分都是附近两家寺庙带过来的,还有就是广济自己留下的几本,不多,都是他们闲暇时候默写出来的,夹杂在那些经书之中,毫不起眼。
广济把每一本经书都认真地放好,他的态度像是对待什么珍贵的物品,需要仔细到每一个边角都不留尘埃一样。
纪墨也爱看书,也对书有着珍视,但珍视到这份儿上,却是少有的,见他那般,无形中就感到了一种虔诚,是对书的,也是对佛的。
可能僧人就是有着这样的魅力吧,层层的清规戒律之下,严守的是一颗虔诚而向上的心,虽然他们所求的东西未必是世人能够理解并同样追捧的,但,这种态度,任谁都不能亵渎。
不知道怎地,纪墨突然想到了高阳公主和辩机和尚的故事,不论故事真假,不论感情真假,只说和尚为何会在公主面前还如此有魅力,恐怕不是一个禁欲系能够全部解释的。
最根本的原因,还是那种“你有,而我永不可能有”的虔诚吧,又或者,把这样的存在勾下神坛,自有一种拉良家下水的难以为外人道的快乐?
不经意想到这里,纪墨自己也吓了一跳,连忙道了一声“阿弥陀佛”,广济听得佛号,侧目去看,见到纪墨对着正在整理的经书念佛,不知他心中所想,只觉得这孩子的虔诚之心还是值得称道的。
“收拾好了吗?”
广济问了一声。
“好了。”
纪墨收敛心神,连忙把手上的经书放在书架上,转头看向广济,广济已经先一步收拾完了。
看了看纪墨收拾得没什么问题,广济微微点头,“之前给你讲的,可都记下了?”
“记下了,不怕师父考较。”
知道广济是什么意思,纪墨言之凿凿,佛学这个东西,是一种态度,还真不是咬文嚼字的计较,便是经文之中有一二不准确的,意思说对了,也算是对了,只不过,并不能够过关就是了。
对内对外,是两种标准,外头的施主,稍微知道点儿谦让仁和就已经很足够了,完全是把下限放到很低,几乎为负数的期待上,稍微有点儿好表现,立刻就成了满分。
对内的话,所有和尚都是佛家弟子,既是佛家弟子,连经文都背不全,丢字漏字多加字,算什么呢?专业,就要有专业的态度,还要有配得上专业的水准。
不过这方面,只要是背诵对纪墨而言都没什么难度,就是阅读理解,既然知道佛学的方向是怎样的,那么,也不会有什么问题,纪墨每次对考较都应对得游刃有余。
广济也知道这个,但他还是总会抽时间来考察,这些知识同样是需要勤勉的,因为会了就不写字,这种情况是绝对不能发生的。
在他的教导下,纪墨不敢说书读百遍,却也绝对烂熟于心。
法会这天,是个好天气,暖暖的阳光合着外面那若有若无的喧嚣,穿过窗棂照射进室内靠窗的长桌上,桌旁一坐一站的四目对视,广济的眸光之中含着欣赏和期许,纪墨的目光之中则带着自信和从容。
问答之声不大,只在室内,清朗自然,若空山翠鸟,其鸣也脆。
次日一早,清晨微凉,这天气是一日比一日冷了,纪墨收拾包袱的时候才发现无意中增多的僧衣已经厚了,连带着那厚厚的鞋子,平白让包袱都重了些。
广济跟他走出的时候,早课刚刚完成,主持就是那位师兄,他亲自带着人来相送,送的时候还不忘挽留:“你看看,这才多久,依我说,你们就在这里住下,直到明年春暖花开,再走不是便利,何必如此急切?倒像是我鸠占鹊巢一般。”
他这个主持之位,的确像是白捡的一样。
自来寺庙是有数的,多少个朝廷灭佛事之后,现在的朝廷对寺庙的管制,对僧人的管理都有了成例,一个萝卜一个坑,想要多一个地方都没有。
等僧人到了一定级别,若是无所求还罢了,若是有那么点儿向上的心思,就会发现,哪怕自己有了当主持的资历,却没有一个寺庙少一个主持了。
这里又有一个误区,纪墨以前总以为破庙很多,随便修一修就能住和尚了,像是广济主持的这次重修寺庙就是。
其实,所有小说影视剧中的“破庙”,大部分都不是佛家的寺庙,而是一些土地庙,娘娘庙,城隍庙之类的地方,更有甚者,可能就是一些早就被荒废的淫祠,可能连当地人都说不上来历的狐仙庙大王庙之类的,昔年或有盛景,却早已经不复当初了,留下一两间看起来还算完好的房子,没人住的主要原因就是忌讳了。
古人对风水上的要求还是比较高的,哪怕乡下的平民老百姓,建个房子,也要找人来看看,起码不至于犯客,这才能够往下走。
那些破庙,对一些阴间事或是好的,对活人就未必好了,哪怕荒废得不那么厉害,也少有人直接霸占了当做自家居所,免得真有什么山精树怪的,因此把自家记恨上了,可不是得不偿失。
而佛家寺庙不用那些比较现成的框架,一来是同样忌讳这些风水问题,二来也是不想做鸠占鹊巢的事情,这么大的天地,哪里需要非去别人家的道场,若实在是地方好,比邻而居也可,大可不必为了省那么点儿钱而直接用了别人的框架。
最关键的是,修缮未必比新建省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