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留给你的曲谱,正是况家的《凤凰引》,本还说要奏给你听一遍,可他说自己还未学成,奏不好,让你以后自己学来,在他坟前奏来,他在地下听了,也会高兴的。”
“他说,他这一生,无君无父,无妻无子,唯有你一人传承况氏之音,未知况家其余人如何,但你这里,却不要断了这况氏之音……”
纪辰的年龄也大了,声音都更见沉稳,他说起这些来,似也有沉痛悲意,但那声音始终如一,未见起伏,倒似没有多少感情一样,又让人觉得那悲意如同错觉了。
“我是谁的儿子?”
纪墨握着况远的手,仔细把他放入被中,看着他如同睡着一般平静的面容,才发现,原来这些年,况远也老了很多,当那一双眼睛不再睁开,才能看到那眼角的皱纹,还有那一颗颗不知何时开始增多的斑点。
岁月催人,何曾有人能够抵得过时间呢?
“你本是、姓纪的。”
纪辰的这一句话难得地停顿了一下,显然不知道是否应该说这个事实。
“……猜到了。”
纪墨早就觉得这宅子之中的人员配制古怪,刚降生的时候,明明不是这样的,再有,况远对他,很多时候,他也觉得不是在对待一个儿子的态度。
“小娘还好吗?”
他突然开口问。
纪辰愣了一下,他说纪墨姓纪,是承认了纪墨是自己的孩子,可,他怎么知道是庶子的?
“我生而知之,曾听人说‘小娘’如何,当年不解其意,只记其音,后来知道了……”
纪墨没有再往下说,可纪辰似乎想明白了,为何纪墨见到自己总有抵触情绪,他是早知道自己才是他的生父吗?
而作为生父,他却把他舍给了友人,让他与母分离。
哪怕纪辰从不曾对况远有过异样的感情,可在这一刻,莫名也有几分羞惭,为那一举措而羞惭,当年他舍了孩子,有多少是因为况远说想要收养一个孩子,有多少是存了让自己血脉偷学况氏之音的心,又有多少是……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报复之意,是否也存在呢?
恩怨,仇恨,他和况远之间,早就说不清楚了。
况远的葬礼办得很平常,除了纪辰,他没什么友人了,纪墨当了孝子,在墓碑上留名,以“况”为姓的时候,纪辰没说什么,他也默默送了况远一程。
“我早就知道,他不讨人喜欢,除了我,再没旁的友人了。”
对着墓碑,在冷风之中,纪辰说起那段曾经的过往。
他和况远的相识,在最开始是高山流水觅知音的琴箫合奏,再后来,便是况远总是趾高气昂地指点纪辰,纪辰不是能够容人的性子,但他的条件太差了,差到正经地学乐都学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