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状,纪墨不好推拒,只能讪笑着过去坐了。
李寡妇也是个毁了容的,却只毁了半张脸,那是烈火烧过的痕迹,不知道是怎样留下来的,落了疤痕,看上去还怪可怕的,为了遮挡,她都是把半边儿头发放下来一些,或者用宽发带之类的作为遮掩,隐约还能看到一些,却不是很吓人了。
她的身世有点儿可怜,穷人家,自小就劳作,好容易嫁了丈夫,却也是不中用的,吃酒赌博,几乎把她直接给卖了,还是因为一次被丈夫殴打的之后,火炭砸在脸上,毁了容,这才因为没人要免于更悲惨的遭遇。
再然后,她又因无子被丈夫嫌弃,也就是她丈夫没钱再娶,这才打打骂骂继续过着,等到后来她丈夫被人追债一脚踩空摔下了河,黑灯瞎火没人发现,第二天才看到浮尸。
李寡妇就是这样成了寡妇,她是个能干的女人,把丈夫的那套房子直接抵了他的所有债务,自己一人一身轻地离开,从给人洗衣服帮厨做起,到了现在,年过四十,却也有了个安居的小地方,能够支应这样的一个小毯子了。
唯一可惜的就是因为毁容及多年无子的关系,没人愿意再娶她,跟她组成一个家。
也不知道怎地,她看上了祝容,明明祝容是个毁容更彻底、看着就不好惹的猎户,按理来说并不是良配,但她就看上了。
她把纪墨当祝容的亲儿子,还跟纪墨谈过,表示自己是个不能生的,若是真的成了就把纪墨当自己的儿子待。
“家里总是要有个男人的,不然哪里是个家,我也想着有人能够给我养老送终,不是赖上你爹,实在是他那人踏实,看着就是个好的,我不嫌弃他毁了容,他也别嫌弃我,总还有半边脸难看,不至于寒碜人……”
李寡妇说得质朴又可怜,是一种很简单的等价观念,也隐隐透着自卑。
纪墨听了一次,虽觉得卖师父不好,且师父未必看得上这等普普通通的市井妇人,但在听的时候,还是动心了一霎,觉得若有人能够与师父互相扶持着,也是好的。
可这话,他实在不能应,就推脱了,只说当儿子的不能管爹。
李寡妇就笑:“哪里指望你来管呢?就是你不讨厌我就好……”
她鼓起的勇气似乎也就是那一次谈话,之后再没有跟纪墨说过,也没找什么媒人之类的说和,她这样的年龄,在古代已经普遍是当奶奶的了,若是被人知道了这种心思,多半要有说不正经的。
纪墨怜惜她的经历,又知道她能够对自己说明白这样的话有多么不容易,不管祝容怎么想,他对李寡妇是存着一份善念的,并不拒绝在碰见的时候帮做点儿力所能及的小事。
李寡妇也每次都热情招呼他,真像是对着儿子一样,念着他吃念着他穿,一并被惦记的自然还有祝容。
这份情,不好念,不好还,纪墨每次下山也都会送她一份肉或者兽皮之类的,让她自己添置衣裳之类的。
一碗汤水喝完,纪墨在碗底留了钱,生怕李寡妇不收,一晃眼就跑了。
周围有认识的人打趣:“你这还真是收了个干儿子啊!”
她们不知道李寡妇的心意,因她从未表露过,但她也说过想要把纪墨当儿子,以后有个好送终的人。
这在古代都是必须要惦记的事情,谁也不能说李寡妇做得不对,也就是她的丈夫和娘家都没什么人了,不然,从亲戚家过继也是应有之意。
偶尔有人玩笑中猜中李寡妇的心意,让她直接嫁给祝容,丈夫儿子都有了,李寡妇只是啐她们,并不多言。
这一段半隐不隐的事情,纪墨觉得,也就是自己知道得最清楚了,祝容那里,他根本不敢提。
只看祝容会的东西,就知道他以前的家境不错,不然,那么多乐器,真的以为便宜了?
不先有个乐器,又从哪里学来?便是祖传的技艺,那些乐器也是一笔不小的家财,如今虽都散了,但曾经风光过,哪里能够直接接受现在的落魄,祝容就是单身一辈子,恐怕也不能接受李寡妇那样的人。
有的时候,价值观就是这么不可调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李寡妇找自己恳切谈过的缘故,纪墨见她,总觉得莫名有几分亏欠,活似欠了别人情意的是自己一样。
倒是祝容,没事儿人一样,态度自然很多。
走一圈儿回去的时候,纪墨手上才开始拎东西,那一罐肉酱放在最后提走,提着就直接往回走。
这些东西,零零碎碎,看着大包小包的,可其实并不值多少钱,这一路也还算太平,没什么人过来抢劫。
纪墨顺顺当当上了山,山上的木屋已经重新修葺过几次,纪墨亲自出手,虽限于劳动力不足,耗费了更多的时间,却比以前好多了,屋中该有的家具也差不多都齐了。
祝容没在屋中,他似乎已经习惯了每日进山,一走就是一天不见人影的,也不知道中午饭是不是直接在外面吃的新鲜烧烤。
纪墨把东西放了就出来摘网上的小鸟,实在太小的就直接放了生,相信它们日后不会再一头栽在这边儿的网上,稍微大些的就可以留着当个加餐了,看看雌雄,说不得还能留一个下蛋的。
处理干净那张网了,他才开始归拢买回来的东西,该放柜子的放柜子,该收拾的收拾,肉酱放在灶台上就可以了,煮面条的时候拌上一勺子,连菜都不必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