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穆楠不约而同的停留在教室旁的男厕前。
男厕又传出抽搐般但又被压抑住的哭声,不用经过大脑思考都知道发生甚么事情,陈文仪、梁凯承那一群人刚刚正有说有笑的从我们身边经过,看他们得意的大声讨论,一定又在欺负他们眼里的讨厌鬼──谭昱恒。
他在我们班平常都不太说话,总是缺乏自信的游走在边缘,也不知道谭昱恒是哪个地方碍到他们的眼,每次欺负人就只欺负他。
陈文仪是我们班的大姐大,听旁人说说她爸爸是当地的流氓,学校附近的街道全都归他们家管理。
曾经有一次陈文仪把教室的窗户故意打破,就是要让大家知道她家到底多有钱,老师把陈文仪叫去,还请她爸爸来约谈,结果隔一天学校每一间教室的窗户就换成高级的隔音玻璃,后来听说这些都是她爸花钱买的,也因为这一件事情让学校的所有人都对他们家族有所畏惧。
大家都深怕自己惹到他们,就见不到明天的日出。
忘记从甚么时候开始,她跟梁凯承好上,老联合起来欺负班里比较弱势的同学,特别是谭昱恒。
聪明的地方用在不对的地方,陈文仪总是知道哪一天的午休时间老师会回办公室休息,所以他们都趁那个时候挖黑板沟的粉笔灰撒在谭昱恒的桌上,要不然就是拿奇异笔在他桌上写下一些笨蛋、丑八怪之类的字眼,偶尔把他的书包丢在学校后面的池塘里,笑着看他去捡书包。
「陈文仪她们到底有甚么毛病啊!干嘛每一次都这样对待他?都已经这样持续两年多了,谭昱恒难道都不想转学吗?」穆楠气呼呼地双手插腰,面容不是很好看,「要是我一个礼拜我都受不了。」
我将口袋的袖珍包拿出来准备走进去男厕。
「卿枋,你该不会要去安慰他吧?」穆楠抓着我的手臂,然后朝着左右方向迅速望一眼,语气压低,「他们的事情我们就别管了,不然我们也会遭殃的。」
「我是班长,班里的同学被欺负我本来就有责任,陈文仪要对我怎样就怎样,她随意。」
「可是她爸流氓耶,家世背景我们是比不过的,我们跟谭昱恒又不熟,不要因为他让我们陷入危险啦。」穆楠依然坚持不肯让我进去。
我将她的手推掉,「你先回教室,我自己进去就好了。」
她几乎接近崩溃的差点没跳起来而已。
「唉呦,叫我怎么先走啦!」
我无奈的看她一眼,走进男厕。
虽然嘴里那样说着,但穆楠还是跟着我走进来。
我们随着哭声走到从右边数来第二间厕所前,声音变得大声些,可是很明显的是他为了不让自己的哭声太大,刻意用手摀住嘴,我伸手向木门敲两下,「出来吧,他们已经走了。」
悲泣的哭声嘎然停止。
半晌,门锁被打开,谭昱恒从里面弯着腰走出来。
夏日炎炎,厕所没有电风扇也没有抽风机,见他整头黑发都湿黏黏的贴在皮肤上,看来他已经躲在这里很久的时间。
谭昱恒白皙的脸庞上有明显的两行泪痕,深黑的睫毛微微颤动。
我把手里的卫生纸塞给他。
「把眼泪擦一擦,别让陈文仪他们看到你的样子。」
谭昱恒从淡蓝色的袖珍包里抽出一张卫生纸,动手把脸上的泪水擦乾净,可就算怎么擦也擦不去那深刻的泪痕。
「谢谢。」他的声音很虚弱,看来对刚刚陈文仪对他丢垃圾这件事情他还心有馀悸。
每当看见他这样心情不知道就会变得沉重,也许是因为自己永远只能当一个旁观者,自己是懦弱的,虽然有勇气走进来递给他一包卫生纸,但是却没有勇气拉着他的手走出厕所。
因为自己内心也害怕着自己成为他们下一个猎物,他们就像森林里残忍凶狠的狩猎者一样,静守等待同类出现,一起捕抓。
穆楠摇着我的衣角,她不安的频频往厕所外看,她是害怕他们会走回来找他,「我们还是赶快走吧,不然等一下被陈文仪她们那一群看到我们跟他走在一起,我们就完了。」
我没有说话,也没有反驳她说的话,因为她说的对,如果我们要是被他们那一群恶霸看到,我们就会像他一样,陷入无止境的地狱之中。
他站着却摇摇欲坠,苍白的嘴唇紧紧闭着,彷彿下一刻就会昏倒,离开之前,我转身轻声对谭昱恒说,「多保重,一定要坚强。」
★★★
回到教室,陈文仪跟梁凯承正坐在课桌上大谈他们刚刚是如何把垃圾袋塞到谭昱恒的衣服还有嘴巴里,以及他是如何死命的挣扎,乾呕吐出那些胃液的。
班里一半的人都兴致勃勃的坐在他们旁边听,彷彿他们在开正经的演讲会。
倏然,我看见谭昱恒正从后面狼狈地走进来,不只我看到,全班的眼神都飘向他,他走路走得很慢,而且一跛一跛的,仔细一看他膝盖有淡红色的擦伤,看来应该是陈文仪强迫他跪下所导致的。
「呦!我们的玩具回来啦,真惨啊!谭昱恒你爸妈看到你这样会不会认不出来啊?」陈文仪一言一语的全都是恶劣、讽刺的话语,「应该是认不不出来吧?谁会想认一个这么噁心的儿子啊?」
「大家快看,他那是甚么走路姿势啊,丑死了,喂!谭昱恒都国中了,连走路都不会啊?婴儿走的都比你好看。」此话一出,又是一阵轰隆大笑。
坐在他们周围的那些人全部一起朝笑,就像是在看马戏团表演一样,每一个人的嘴脸都是如此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