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都准备齐全后,一家人正在忙碌时,叶兰儿来了。
和往常一样,冯爱莲挺热情的和她打招呼,连何秋生也是,都觉着何兰儿是小辈,大人之间再怎么争吵不和,都不应当把孩子扯进去。
叶兰儿亲热地喊了“叔叔婶婶”,又将小篮子往何穗面前送,“穗儿,前几日我在面摊上吃了不少火炉和卤煮,昨日我做了些红薯干,拿些给你和叔叔婶婶尝尝。”
何穗忙着自己的事情,连头都不抬,眼瞧着何兰儿面红耳赤慢慢尴尬,冯爱莲便起身接过来,“那敢情好,穗儿平日里就喜欢这些小零嘴的。”
叶兰儿对于何穗的态度十分不爽,但想到爹娘的嘱咐,忍着不悦坐下,见何穗正切着肉,问:“这么多肉是要拿来干什么啊?”
冯爱莲笑着说:“穗儿本事大,以后做的卤食要卖给宝月楼呢,我们再也不用起早贪黑去摆摊,还要被人赶了!”
叶兰儿一听这话,嘴角的笑容一下子就凝固了。
而何穗却皱了皱眉,道:“娘,这种事就不必与人大肆宣扬了。”
事是事实,虽周围人迟早要知道他们接了这样赚钱的营生,可谁能挡得住那人心?谁又知晓对方能做出什么事?且何兰儿一家本就与他们不和,也一直虎视眈眈盯着他们的钱盒,何兰儿又一而再再而三来,目的不明来示好,谁知道他们安了什么心?
“婶婶,你们这是要把卤食卖给宝月楼?古县的宝月楼?”
冯爱莲讪讪一笑,见何穗明显不高兴,没好继续回应何兰儿这事儿,而叶兰儿此时,原本高高兴兴的样子全没了,她看到何穗和冯爱莲的样子,只觉得这两人就是一唱一和的在自己面前炫耀!
进了宝月楼的吃食那是能不赚钱的?明明是一家人却还要提防他们?看样子何穗就是害怕别人知道她赚钱吧!
这样一想,叶兰儿心里更是不平。
本以为董行舟利用恩师的关系,让县太爷掀了何穗一家的面摊,禁止他们在官道做生意后,他们便会慢慢回到窘迫的生活,可怎么还没有让她高兴两日,便让何穗因祸得福将那吃食卖给了宝月楼?
她长长的指甲死死地往手心里的肉里抓,忽觉得胸口也烦闷起来。
坐了一会儿,酝酿过后的叶兰儿朝冯爱莲开口了,“婶婶,我爹娘他们很喜欢吃你做的吃食,上次你送给我的卤菜,我拿去给了县城里的姨母一家,他们也赞口不绝,你现在不摆摊,我们怕是都吃不到了,所以……”叶兰儿顿了顿,眼神充满期许地问冯爱莲,“所以婶婶,你能不能把做卤菜的方法也教给我啊?”
担心他们起怀疑,何兰儿又赶紧解释:“哦,你别误会,我不是要学来拿出去摆摊赚钱,只是想能经常在家做给爹娘和姨母他们吃而已。”
何兰儿心里十分紧张,却装得一脸真诚,只是冯爱莲闻言却很为难,边上的何秋生也犹犹豫豫,说:“兰儿,这……”
何穗不作声,心里却笑了。
果然,如若按照叶兰儿真实的性子,在第一次去面摊找她却不受理睬时,她定然气呼呼就走了,可当时何兰儿不仅没走,还连着几日都去帮忙,搞了半天,原来是为了卤煮的秘方。
正想着,何兰儿又央求冯爱莲:“婶婶,可不可以嘛,我向你保证,学来了只是自家做着吃,绝对不会外传,更不会去摆摊抢你们的生意!”
冯爱莲和何秋生都是比较心软的人,再者也老实认死理,这些年何冬生自从早年丧子后,蔡秀就再也没有怀上过,他们对何冬生两口子也总抱着几分同情和怜惜,故此时被何兰儿说着求着,冯爱莲妥协了几分,试着对何穗说:“穗儿,要不便教教兰儿卤煮吧……”
“不行!”不待冯爱莲说完,何穗便直接拒绝,她的声音听起来完全不容置疑和商量,补充说,“绝对不行!”
何兰儿一听,急了,忍不住呛到:“何穗,你这人怎的这样?婶婶都答应了,容得你拒绝?一点长幼尊卑都不懂!”
“不好意思,我们家怎样轮不到你在此说教,且在做生意这件事情上,家里一直是我在做主,你想要卤煮秘方,也是得来求我!”
何穗这话说得颇重,何兰儿又气又委屈,胸脯急速上下起伏着,冯爱莲生怕她气出个好歹,心里还存着幻想,于是劝了何穗,道:“穗儿,要不算了,反正我们已经做了宝月楼的生意,以后也是不用犯愁了,教教兰儿也无妨,况且何不趁着这个机会我们两家和好……”
“爱莲!”何穗还未开口,何秋生已经皱眉打断了冯爱莲的话。
本来何兰儿已经让何穗觉着生气,冯爱莲这话无疑是火上浇油,何穗觉着自己就差气得吐血,她根本不理睬冯爱莲,正欲开口拒绝,那何兰儿转了个声调又道:“那要不这样,如果你的卤煮要卖给宝月楼,那你能教我做火炉吗?就是那个酱料你教我调配调配呗!往后你们专心做卤煮的生意,那火炉不做岂不就是浪费了这手艺吗?”
”
到这里,何穗的耐心已经完全耗光,她冷着脸指向门,沉声道:“给我出去,倘若你再来,我这锅里的热水热油,怕是就会不长眼泼在你身上了!”
许是察觉到主人生气,那大黑狗突然从地上站起,冲着何兰儿发出低吼,一副立刻就要冲上去的样子。
何兰儿吓了一大跳,本想还壮着胆子说道几句,可紧接着江子骞突然进来了,他估计在外头已经听到了里面的对话,进来时看着何兰儿的脸色不善,而何兰儿一向觉着他是个傻子不放在眼里,但此时见他表情可怖,眼神有杀气似的,瘆得她背脊发凉,还有他身上挂着几只野鸡野兔,那毛身上有鲜红的血,因着死了眼球发红凸出,更是脸色都白了,哆嗦着嘴唇哪里还敢说一句话,软着一双腿赶紧跑了。
等人一走,何穗也将围裙脱下往椅子上一甩。
冯爱莲知道她生气,可自己心里还挺委屈,于是说:“我也是想着不是什么大事……”
“不是什么大事?”何穗打断,气笑了,“你忘了我们是怎样被官府的人赶走的吗?我们讲道理说好话塞银子,有用吗?娘,你这是手头上赚了点钱,又开始当菩萨了!她何兰儿一家当初如何对我们?你过了几天好日子,开始好了伤疤忘了痛!那不如这样,我们一家都别过了,把余下的银子和手艺全部给何兰儿一家,相信到时候他们一定能把我们当亲人对待,等他们把银子花光了,我们再给人当牛做马去挣钱,拿银子再讨好他们!”
冯爱莲被何穗一番话说得老脸通红,眼泪都不由自主涌上来。
“在她何兰儿家里住了一年,你何曾见过她摘菜洗过碗么?还亲手做的红薯干,她只怕是连菜刀都拿不稳!人家话里都是欺骗和下套,你倒是全信了,肯不得立刻把心肝都掏出来给她!”
这话难听,却也真真实实刺激到了冯爱莲,她有些羞愧,却又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有些好了伤疤忘了疼,因着自身没什么亲戚,这辈子又只得了一个女儿,便总想着若是多点亲戚,日后大家走动也热闹,再者以后自己和何秋生老了,何穗一个人也不至孤单,还有,她也觉着,自己一家能挣钱,蔡秀他们也不会像过去那样对自己一家了吧?
可她冯爱莲只想着那些好的方面,却唯独不记得他们一家吃过的苦,此时被何穗戳到心窝子里,也逐渐泣不成声。
何穗气得肚子疼,在何秋生的劝说下,独自回了房间。
没一会儿,江子骞进来了,他关上门,轻拍何穗肩膀,“相信有此一次后,娘不会再犯糊涂了。”
他到门口时只听了最后几句,但江子骞很聪明,何穗方才一番话,他便猜到了整件事。
“她犯的糊涂还少?当初在蔡秀家没多久,家乡水退了,皇上下旨安排人和钱款来赈灾,我早就劝说她,我们一家该回去了,她非怕又来大水,又说家乡没什么亲戚,不如于蔡秀他们在一起住着,多少还有个照应,呵,照应?那是她刚去,手上有银子,人家自然哄着她,后来我还劝她走,可时间长了,她又怕自己这样走了会惹别人说闲话,从来她都是只想着别人别人,从不为自己和家里人考虑!”
江子骞在她边上坐下,轻声劝慰:“她是你娘,十多年了,你娘是什么性格,你还不清楚?我方才进来时,瞧见她都哭得坐在地上了,相信她这才受到的教训不少,且……”江子骞说着迟疑片刻,又道,“我觉着有些事情我们不该瞒着爹娘,像之前何兰儿和董行舟联手害你,若是爹娘知晓了,难道还会拿何兰儿当亲人?你才是亲骨肉,我相信娘就算是再心软,也不可能糊涂到原谅何兰儿。”
有了江子骞安慰,自己又哭过一回,渐渐的,何穗心里好受不少。
等喝过江子骞倒的水,听到外面有人喊自己,知道是燕妮来了,连忙吐了口气应一声,开门出去了。
因着明日卤煮的量大,何穗特意请了燕妮来帮忙,这会儿燕妮爹送来一车土豆花生等物,燕妮也一同前来。
燕妮在家经常干活,人勤快,动作也快,不一会儿便将一筐土豆倒进盆里搓洗起来。
方才何穗心里还有些难受,这会儿开始干活,人也精神了几分,就是冯爱莲和何秋生应当是回房了,还没出来。
何穗也懒得管,是该让冯爱莲吃些教训,不然如若有一天她不在冯爱莲身边,冯爱莲再被那伙人迷惑,那到时又如何?如果冯爱莲自己不醒悟,迟早要出事!
江子骞将打回来的野鸡野兔处理好了,何穗清洗后等着开始卤制,这是她第一次卖这种,还有些不知道如何定价。
几人正忙碌着,冯爱莲和何秋生出来了,燕妮与他们打过招呼,何穗倒是没说话,冯爱莲也只是点了点头,大家都低头忙着自己手上的活儿。
——
次日一早,所有的卤食都做好了,不同的食材细心地分装在不同的定制保温木桶里,上面都有盖子盖得严严实实。
“辣和不辣的盖子上面都有标注,一共是十桶,这张是清单和账单,每天一式两份,这一份是给你们掌柜的。”
来取货的人赶紧收好。
等那人驾着马车走了之后,何穗又去了一趟祝屠夫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