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天色再明了些,阴沉沉的连片灰云不散,总归是暂时歇息了雨。柳管事收罢竹伞,叮嘱过后厨关照白姑娘的吃食,忧心忡忡地返回了前厅禀事。
柳家主正与武林盟主梅思淼谈笑,见他来,笑呵呵地问一句:“小茉莉怎么没来?”他话一出,一旁柳和静伸筷子的动作一停,复而夹了口姜丝, 送嘴里了。
柳管事瞥一眼吃不出滋味来的柳三公子,委婉地说:“白姑娘在小院陪她的几位客人。”
“可是神医生烟翠,和一位红衣姑娘?”
这话却是梅思淼开得口。
柳管事应了句,再看柳三公子,他神色稍缓一些,端着空碗喝一口,若无所觉。
一顿早膳,几人各有心事。
饭后,柳家主与梅思淼交换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两人不动声色去了书房,续行商议。谨慎地掩了门,梅思淼接着方才的话题,问:“靖毫谷·生烟翠自不必提及,不知这红衣姑娘有何来历?”
柳家主嘲弄地说:“一个阉党从边境捡来的乞儿,不碍事。”
梅思淼道:“昨个我去看了眼,那姑娘蒙着面纱,不说话,看不出深浅。”
柳家主便再解释一句:“白茉莉不知与蔺阁主达成什么协议,竟然能指使三月阁从东厂手中救人。奈何她有意借此机会,挑起三月阁与东厂的纷争。但东门煜老奸巨猾,看地通透。他不欲与三月阁正面冲突,暗布伏兵,直接是想一了百了,反杀白茉莉为警。”
梅思淼冷笑:“以白茉莉现今的身份,谁敢动她,就是与正邪两道都为敌!”
柳家主不自觉抚了掌, 神色阴沉:“东门煜是朝廷的人,不知怎的,偏也要搅合这趟浑水。”
魔教暗中得了东门煜的应许,混入中原。本以为是借着大树好乘凉,却不想东门煜先能在魔教与淮扬焦家之间牵线搭桥,三月阁一役后,他又转而灭了焦家满门,抢走魔教圣物金琉。
魔教避让一步,他反倒得寸进尺,明知魔教对白茉莉态度有异, 但坚持要取白茉莉的性命,一副与魔教彻底为敌的架势。
梅思淼视线一凝,严肃道:“下一步,你有何打算?”
柳家主语气有点不自在:“教中人传话,说是引白茉莉去宿海郡,验明她的身份。”
“哈哈,”梅思淼短促地笑了声,“这你得是要多花些心思了。”
他言语间掩不住的不怀好心,直听得柳家主不虞地皱眉,道:“我俩现今可是一条船上的人,事成你我都好,事败,我柳家身处淮扬地界,尚无紧要,你这新任武林盟主,怕是就要身败名裂!”
闻言,梅思淼笑得愈发欢畅,然笑意不达眼底,言语间隐含了一丝怨恨,“江湖谁人不知我这盟主之位是白家人施舍来的,何来名裂一说?不过我却是迫不及待地想看看,自诩武林正派的梅家出我这么一个魔教叛徒, 我那爹爹、大哥, 该如何自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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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烟翠用热水洗漱一番,仍抵不了四面八方涌来的潮湿阴冷。他提笔给自个开了贴驱寒的药方,正待要交予柳家侍从,便听不远处的房中,传来两姑娘的嬉笑声。
白南身上正披着一件厚实点的披肩,白茉莉见生烟翠来了,顺手丢了另一件给他。生烟翠展开了瞧,咕哝一句:“这可是女儿家的衣服罢。”然后就地一裹,心满意足地长舒一口气,“暖和呀。”
桌上膳食不少,但两人只动了面前的两碗甜粥。生烟翠也不客气,坐去旁侧的位置, 边吃边听她们说什么。
白茉莉问他:“你师父貌似也亲眼目睹过宿海郡的事吧?如何?”
生烟翠叹息:“当年参与此事的人都被下了言灵,但凡说出一句有关的讯息,必是毒发身亡的下场,探听不出来的。”
同样的话,懒秋风也说过。
白茉莉打定主意,道:“我打算亲自去宿海郡查验一番。”
生烟翠大惊:“昨个下雨,你脑子也进水了?!”他手里尚拿着红豆包,气不迭,索性用手背狠狠敲了白南的额头。白南被敲得猝不及防,用疑惑地眼神询问他。而生烟翠的手往后一抖,红豆沙馅呼啦啦漏出碎末,掉在白茉莉的身上。
白茉莉反击,扬手半碗甜粥泼他。生烟翠就地一蹲, 香甜白粥自他头顶飞过,躲了开。就听身后房门“咚”得一声轻响,从甜粥中飞出一个金色物什,一头撞上了硬门板。
“啊——”白南心疼地把金甲虫捧起来,揉了揉。
那金甲虫磕一下,头顶泛出点红。却不是出血,而是一块原本该是金色的地方,浓稠了些,变作了赤红色。白南手一碰,指尖灼疼,她连忙把手缩了回来,无措地看向白茉莉。
生烟翠用竹筷夹起金甲虫:“有毒。”
当年的魔教邪物死于宿海郡, 剧毒魔血混杂着无数正派人士的鲜血,渗入地面,方圆几里地因此犹如炼狱坟场。草木被腐蚀枯萎, 活物皆亡,堆砌的嶙嶙白骨暴/露荒野,不得收。
此后多年,任由日月更替,余毒不减分毫。凡是前去探寻的人, 无一不落得有去无归下场。
魔物之邪,可窥一斑。
金甲虫昏迷似得,四肢垂落着。生烟翠小心翼翼地将它递予白茉莉,白茉莉一手捏它泛红的地方,没觉出疼。然而她指尖沾染下一抹红,再触碰其他东西时,那红如火,当即燃起一串烧灼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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