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加上众宾客看见圣上对小公爷的荣宠以及二十年来被小公爷支配的恐惧,百官无一不想着赶上前附和,哪怕曲子再难听也要硬着头皮叫声好。
总而言之,不管众宾客对祝久辞的琴艺究竟是何真实看法,最终的结果是满座叫好,声势震天,更有甚者道出京城又得天才琴仙、十指琴魔甘拜下风云云。
祝久辞朝着台下一眨眼,藏在客席的托儿即刻捧场,有意无意点出国公府的神仙云云,更令祝久辞惊喜的是,小公爷的一众粉丝得此点拨,即刻跳出来对神仙又夸又赞,各个极尽言辞,想方设法显摆自己所知甚多。
祝久辞美滋滋站在大殿中央,封赏之事,水到渠成。
百阶之上,龙颜大悦,明黄一晃,京城又多一位一步登天羡煞旁人的幸运儿。
献曲一事功德圆满,祝久辞满载而归,开开心心落座继续当米虫。
自祝久辞开了表演才艺的头,后续又有诸多才子才女上台表演,一时之间大殿着实热闹。
祝久辞的小角落也并不安宁,刚揪起一颗葡萄,御史大夫携女敬茶。刚吞下一块甜糕,大理寺卿携儿前来拜谒。
觥筹交错,纷繁应酬,祝久辞终于受不住这人世间的喧闹,偷偷溜了出去。
一路踏着月色,绕过七转八弯的小径,穿过层层密密树林,曲径通幽处,忽而柳暗花明,豁然开朗,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太液池。
祝久辞整个人趴在汉白玉栏杆上,怀中抱了一堆石子,每隔一会儿就往潭中扔下一颗。
石子落水,惊起一片水花,肥硕的宫廷锦鲤见过大世面,对此不为所动,只是不满地摇动尾巴,慢悠悠往别处清净游去。
锦鲤确实膘肥体壮,真不知宫人每天给它们吃什么,养得实在太好了,鱼尾灵光流转,将天虹映在身上,体态虽然笨重,但全然看淡鱼生,俨然优哉悠哉出世心态。
锦鲤的处变不惊究竟是老成持重还是太过肥胖确实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祝久辞一时来了兴趣,探着身向下望去。
若是再掉下去可没人救了。温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让人想到雪天暖房中的温玉,暖意从中向外渗透,不炽热,不冰凉。
祝久辞转过身,玉树之下,天子身着明黄笑着看他。
祝久辞:!
数道宫规霎时环绕耳畔,嗡嗡吁吁,棒槌敲头。祝久辞看着圣上就要拜下去,后者摆摆手,免礼。
天子走到汉白玉栏旁向下望去,潭水中干干净净,不见一只鱼影,历尽千帆的天子难得面露惊讶。
圣上转过身,温润声音道:怎么跑出来了?
祝久辞乖乖揖礼实话实说,回禀圣上,席间闷得慌,臣出来透透气。
身着明黄那人似乎思考一下,亦点点头。
嗯,朕也一样。
祝久辞讶然抬头,偶然瞥见九天之上真龙天子圣颜,当真温润如玉,君子如兰。
白日冠礼之时,二人虽离得很近,但祝久辞碍于礼数不能抬眼面圣。如今趁着夜色惊鸿一瞥,不得不说世间君王难得有此柔和容颜,不见一点凛冽气势,眉眼包容,正是上善若水,善利万物而不争。
难以想象这般温和的人如何居庙堂之高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励精图治执掌偌大国家十余载。
圣上名讳梅逊雪,少年登基,执政十七年,如今而立过五,人亦如其名,谦逊有礼,彬彬君子。历代君王对名讳讳莫如深,百姓亦要避讳帝王姓名,但梅逊雪对此毫不在意,放开了让百姓们去说,因此方才席间也有不少人提到梅花三弄之曲。
祝久辞忽然明白,如今北虢国盛世太平并非天赐国运,又不知一国之下贤明君主默默支撑了多少。
短短十几年时间扭转乾坤,让一个大战将歇百废待兴的国家登顶盛世,其君王明月入怀贤明宽宥之心,天下难寻。
太液池中扑通一声响,锦鲤跳出水面。
祝久辞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来小公爷当年的光辉事迹。
小公爷八岁那年进宫赏花,小小白团子只顾着欣赏怀中名贵的蝴蝶兰,脚下一扭,扑通一声落入太液池。众宾慌乱,一二三四五六七品官员一个个接连跳下去找,愣是没寻着人。情急之下,圣上火速召集上千人将太液池放干,总算把人救上来。
祝久辞看着波澜壮阔一望无际的水面,难以想象当年是多么浩大的工程,也难怪圣上如今还记得。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看,圣上果真好脾气,面对罪魁祸首重游故地这等猖獗举动还能如此心平气和,胸襟着实宽广,比这太液池还要宽广。
祝久辞向后退一步,恭恭敬敬揖礼,臣儿时顽劣,不知天高地厚,今向圣上再谢救命之恩。
圣上咦一声,负手探身打量某只弯腰揖礼的小公爷。
冠礼的效用竟如此大么?圣上疑惑。
祝久辞竖起耳朵悄悄抬眸,正对上梅逊雪那一双清澈的眸子,他又连忙低下头,乖乖揖礼,毕竟除了当年太液池一事,小公爷大大小小在京城闯了不少祸,而历数诸多祸根,还数祝久辞在京中捧出一个神仙这事最为猖狂。
毕竟天子盘踞京城,岂能容神威高过自己的神仙立足京城。功高震主已然是君王大忌,更遑论有神威凌驾于皇帝之上的神仙飘渺在世。